第二百三十八章:十里亭,风中碑【下】【内有藏冰曲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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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宗澄在一旁适时发问道:“姜老,他们真的敢如此做?管叶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应当知道镇天府的全部根基并非在沧北而在云东,一旦王爷被围,云东必大动。”



    “我想,这应当不是小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吧?所以,此时应该还并非是撕破脸面的时候……”



    “即便失了卓幼安,有云东大军,关侯世家及诸多江湖势力为后盾,我料管叶也不可能有大军围城的魄力与勇气吧?”



    姜颜舒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踌躇不安的道。



    “他们没有先一步撕破脸面,仅是因为他们还并未看出咱们在云东的布局,可这并不意味着管叶二人就是静等意外发生的人,他们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在我的意料中,结合小王爷在帝都的动向与截杀一事,那个绝顶聪睿的叶司丞一定能够推断出我们在云东必有谋划。”



    “一旦他借这个由头真的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决定涉险而先一步下手为强取下王爷,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云东的数十年筹谋,应当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我这心中,着实放心不下。”



    “所以这龙洐意埋骨之地的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确认是真,那相当于我们的手中又多了一张足以把持双方的牌……以周患管叶等人的性格,假使我们把龙洐意的尸身死死地攥在手里相要挟,他们即便飞蛾扑火也是不会动用大军的。”



    “这便是真正成大事者与拘小节者,最大的差距。也是我们会胜,而他们会败的重要原因!”



    “强者,是不需要一味愚昧的情义的。唯有可以将一切都可算计在人心与权术中的本事,方为成大事者。”



    “而王爷,也正是这个成大事者,故而老仆愿意竭尽所能为王爷筹谋帝位,至死不渝。”



    镇天王重重点头,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少宗澄闻言也满是折服之色,恍然的闭上了嘴。



    “那这‘十里亭,风中碑’又是何意呢?老姜,你可知晓。”



    姜颜舒的嘴角挂起一抹笑纹,“如果我所猜无错的话,这六字所指,乃是与昶州接壤的上璧州南部的环山。”



    “十里亭,为当年道帝洒泪挥别藏冰真人【别君亭】,而风中碑,是前任上璧州州领被迫丢弃到环山的藏冰曲全碑。”



    ……



    颠簸震荡,马蹄声中。



    周患霍地睁开双睛,天光竟已大亮。



    他的双脚双手均已被捆缚住,被花娘子放在胭脂马的马背上,一睁开眼便看到飞速后移的土路与溅起四散的石子。



    恰此时,花娘子忽的一勒马缰绳,以手遮挡太阳光极目远眺,抬起纤纤玉手重重在周患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随后周患便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扯入了半空之中,倒翻着跌入了尘泥。



    闷哼一声,周患脸色惨白,身上的伤处再次迸裂者不知几何。



    花娘子笑吟吟的拍了拍手,翻身下马,径直前行,回眸一笑,询问周患,“喂,这山道上怎么会有断成两截的石碑?咿?还有字。”



    周患手脚被缚,勉强的用腰腹的力量撑起上半身,抬眼一看,心中暗惊,为何会把我带到这里?



    花娘子细细凝神端详那断碑上,密密麻麻细如蚊蝇的字迹,心神竟说不出的开阔,豪气顿生,忍不住朗声读了出来。



    “藏冰曲……”



    ……



    当年那一曲震惊天下的【藏冰曲】,乃是出自今代儒祖公管随卿之手,全文合共一千五百七十八字,乃是管随卿年少轻狂时所书,虽有不少青涩稚嫩,衔接不够畅通之处,却依然是大周历史上最为出彩的音曲巨篇,曾被无数乐师创乐吟诵流传。



    但因其间涉及无数难以名状之国局,故曾被一度奉为禁曲。



    可这丝毫不影响其全文在民间广为流传,知之甚广,纵观天下九国,用妇孺皆知四字来形容也极为贴切。



    其碑上全文如下:



    【藏冰曲】



    小字序言以管氏行书刻:十一月,与父公游沧北,行至苦寒北境州府,见黎庶凄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分外心伤,适逢玫州英主,夙兴夜寐,以民为子,甚以为幸,料想玫州为沧北之后,固若金汤,则江山必稳。



    登斯藏冰山,父公山下静候,独步攀梯,入观拜道,幸上观雪台,望千树梨花万山雪,茫茫大冰川,只叹无人会登临意,效法辛子把栏杆拍遍,惆怅万分。



    忽闻雪风拂面,曲乐悠扬,方使心之杳然。



    三月,诸君文武当朝欲试随卿,随卿才疏学浅鄙陋不堪,实有辱儒祖一门,只借寥寥数语一曲藏冰,以抒当日游山涉水之怀。



    正文以管氏正楷刻:壮哉昶江水,古来大江,世世雄杰,终了一抔土。



    高哉关帝山,天降飞帝,万古称一,终了一陵棺。



    十子天人,问将军何路,百战何辞,余一生浮命敬荡,安葬十分山。



    五帝亘今,问天下何求,清酒穿肠,穷一世人生不过,寥寥数百钱。



    生来苦,死后事,凄索半生,单剩残名了却,倒不如换个江山换个王侯。



    恰渔歌江头,仍饮豪言酒,空吹清平志,道不足一碗赤血一杯无。



    逢亡国故垒,旧霜衣百甲,落雁挽秋霞,抬不见一旗纛印一江湖。



    如殁天晴云,偏无能葬一把故人刀剑,奏悲歌。



    如踏连环雨,偏无能为一遭走马功名,倒残戈。



    是谁言江湖一生梦,我今一览方知,人生才空,江湖非梦,当自风流。



    是谁言不遂一生憾,我今一笔方提,墨迹不干,拭泪留余,当咏君游。



    我不怅古人不见今人多有恨,只怅古人难见今人多疏狂。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庙堂门扉仍高上,一壶烈酒,一壶烈酒,驽马一骑杀透帝城挂高翎,敬他一杯,盖奸佞。



    披裘赤帻,凉亭梨水,插周郎旗帅,雄兵八千里。



    倾城佳人,拥妾在怀,寄幽梦一场,矗立北疆西。



    蚀骨消香,一刎多情,那长安城头,巾帼乱茕靡。



    鲈鱼可堪脍,我道莼羹不过淡水,三尺玉冰壶,仅寄一纸离书。



    秋水可堪煮,我道残霜不过白露,葬却梧桐树,适逢一山青竹。



    重阙碧帝宫,我道左右不过陌路,庙堂高茔冢,诚似一殿枯骨。



    扬手补天裂,我道九死不过须臾,贪欢问父公,何必信马回顾。



    青山随卿应惯看,鸾凤从鸟任飞绝。



    试问满城黄金甲,天骄一代谁领略?



    古时遨游十国地,气吞天下百十州。



    今朝卧仰抚白鹿,一山道统一山雪。



    嗟乎,料想他日金殿,必抒胸中狂,将逝何妨?



    呜呼,料想十春繁华,必灭国尽戮,更待何皇?



    百丈周城空一座,迁客骚人自留错。



    早知覆水无沧海,怎谈生年更如昨?



    落霞孤鹜仍齐飞,秋水长天虽一色。



    人无贤良品无多,几人欢笑几人愁。



    劝君莫尽盏中酒,无依更胜水中坐。



    千里剑迹横釧亭,大哉昆仑亘一国。



    换了人间问一句,怎可奈何?



    云月功名,王侯将相,宁有种,前程复几多!



    换了人间问一句,怎可奈何?



    红粉佳人傍在怀,低眉念几怀离疏,终了时,回眸冷视,美人已做骷。



    御笔才子满帝都,偷望只几圃红土,念归处,举目聆吟,早忘曾惜顾。



    刀斧加身王侯座,信手断几层浮屠。再回望,盘桓久辘,凝噎雨泪无!



    一笔丹青书不出,万丈血骨。



    一轮皓月照不住,千亿剑光。



    一杆纛旗吹不绝,古今英雄。



    一樽温酒敬不尽,百万雄师!



    呜呼!星凰台夺几时月。



    呜呼!乱坟岗中不可追。



    呜呼!今之众生自妩媚。



    呜呼!这般朝廷空留谁?



    熊熊烈火尚远眈,一周二分耻不真?



    江山不覆君应知,竟顾仇杀同袍人?



    先朝国耻无人雪,今朝只教蝼蚁存。



    我欲仗剑出江口,又恐腹背尽飞魂。



    书生执恨空摇扇,英烈末路无人叹,



    孤坟荒草齐腰口,但留三炷一家庵。



    庭前瑞雪叩楼窗,轻推道门夜未央,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白纱滚滚来。



    刚别道君常祭处,又见总角立君关。



    恍而惊起长嗟梦,安敢醉酒藏冰山。



    忽忆那年那冰那雪那道观,总使心驰神又安,每当生计不如时,扶帝观雪见孤山。



    再忆那时那风那雨那云天,总比大漠黄沙自流连,每有妻离子又散,握剑怆然空余泪满篇。



    路人客,长相离,愿得君心静坐听一曲,与尔斟酌觥踌宴,与尔共吟二分周。



    路人客,莫扬欢,愿得君心静坐听一曲,与尔痴言千古恨,与尔共销万古愁。



    路人客,少停留,愿得君心静坐听一曲,听我这不世风流,听我这宫商一首,听我这吟啸试手,教把天穹问从头!



    噫!共君踏马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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