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载封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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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沙沙作响,黑夜里有不寻常的鸟叫,听得直叫人惶恐。道虚婆嘴中絮絮念着经文,檀香熏了满屋,充斥着每个角落,声音里似是带了回响,一阵一阵在屋内回荡,四溢,鸣响——几乎涨透了耳膜!

    倏地睁开乌白的眼珠!——道虚婆神色凝重,嘴里的经文越念越快,双手合在胸前,紧紧捏了一串奇怪的珠子!

    似乎是最后的警告,道虚婆大声喝道:“谁?!!!”

    四周奇异般的沉寂了,静悄悄的。突然,哗的一声,道虚婆手里的珠子断了线,散落开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清楚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慢慢走进这件古朴的院子,停在供着神像的厅堂前。

    道虚婆慢慢吸了一口气,提声问道:“——究竟是谁?!!!”

    “你把她怎么了。”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道虚婆愣了一下,表情微妙的变化,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诡异的笑起来:“呵呵呵呵……原来是另一只鬼……”

    沉默了片刻,冰冷的声音又响起,“你要付出代价。”

    这个夜晚,这座古朴的道观成了火海,火焰熊熊燃烧,映得四周明亮得可怕,道虚婆尖利刺耳的声音一阵阵在山间回响,像是妖魔的哭嚎……

    道虚婆死了。

    这消息瞬间在整个单云炸开了锅!——这里生活着的祖祖辈辈的人们,每一个人出生前,父母都会去道虚婆那里求上一卦,几百年来没有人见过道虚婆年轻的样子,她永远是一张苍白干枯的脸,树枝样的手指。

    竟然死了。活了几百年的人,竟然死了。忽然之间的事罢了。浓烟笼罩了她的住处,火舌肆意吞噬着,一座古旧的道观,连同着咒符神像和道虚婆的生命,一起在火焰里哀鸣……

    道虚婆的叫声凄厉,可怕而恐怖的声音不消的传开来,以致山下的人们,夜不能寐,胆子稍大的,在山路上驻足观望,并不敢进山里去瞧个明白。

    待到天明了,几个人互相打着气进了山,看见已成废墟的道观,而道虚婆早已被烧成灰烬。仔细再看,四周的树木,却是完好无损的,绿意犹然。

    怎么就着了火?

    是道虚婆的邪术惊扰了天神么?

    有人如此猜测。

    然而猜测没有结果。

    暗处的女子勾唇微笑。道虚婆,你何其悲哀,为了他们你穷尽一生力气,最后死了,却得不到一滴泪。

    封咒解除。

    魂已萧然总归错,前尘往事绕心波。

    愁思几缕皆遗恨,作茧自缚休说佛。

    盼得花开花又落,因缘聚散影如梭。

    人世光阴又蹉跎,凋零如我当且过。

    苏苏忽然觉得混沌,又忽然觉得自己异常清醒,是,她十分清醒。胸口处的灼烧使她从所未有过的清醒——

    苏苏从床榻上艰难的爬坐起来,她感到全身遍体的痛!扯开睡衣,裸露出胸口处那花瓣形状的胎记,苏苏惊异的看见这胎记的颜色从粉色变得刺目的艳红!像团火一般灼烧着自己全身上下,苏苏奔跑出房门,痛苦的趴倒在后院里。

    月光洒了满地,这银色的光辉让苏苏感觉舒缓了许多,她扶着廊边喘息着站起来,借着后院池塘反射的银辉,苏苏看见水中的自己——她的眼眸里燃烧着地狱似的火焰,那血红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更是异常可怖!

    ——我究竟怎么了?!!!

    看着自己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瞳孔,苏苏感到慌乱,心底深处却又感到一种似曾相识。

    “道虚婆已死,封咒解除了,苗依。”芊眠不知何时站在池塘边,露出一丝冷漠而苍凉的笑容。

    “芊眠?……”苏苏怔怔望着她。不知为何,苏苏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芊眠显得分外忧伤。

    “被抹去的记忆会慢慢回来,鬼火也会开始成长了。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世不同寻常?”芊眠站在原地看着苏苏痛苦的神情。

    “……”苏苏只是一言不发,单手捂着自己胸口缓缓喘息。

    她确实从小就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她的脑海里总会闪现奇异的画面,她的梦里总会反复出现一只狐狸,有时她甚至还会恍惚看见地狱的恶鬼……这些她都不敢告诉哥哥们,她害怕……

    “不用再害怕了,等我们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芊眠走近她,好像读懂苏苏的心声,她轻轻扶上苏苏的肩膀。

    芊眠这样做,让苏苏感到一丝暖意。她们理所当然的亲密,她们应该亲密。苏苏抬头看向芊眠,她们是姐妹,她们应该彼此信任,不是吗?

    苏苏问:“可是……道虚婆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芊眠迟疑了一会,她想起道虚婆死前的尖叫声。“大概是因为担心你会阻碍她的修行吧……”

    芊眠又冲苏苏安抚的一笑,“文殊已经给你拟了药方,你现在妖气四溢,身体受不住,需要药补。”

    “……妖气?……”苏苏有些紧张的握紧芊眠的手臂,“芊眠,难道我们是妖怪吗?”

    “我们是人,这些力量是阎罗神赐给我们的,没关系,慢慢的你就会想起来的……”芊眠将苏苏的手慢慢松开,“等你回去了,就会明白的。”

    目送芊眠的离去,苏苏低头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她隐约看见,自她背后升起的,那状似巨大妖兽的灼热的气……

    这就是妖气吗?——紧紧包裹了自己周身,灼伤着每一寸皮肤。

    为什么她这样习惯自己这种模样……为什么觉得记忆似乎漏掉了什么……似乎漏掉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究竟是什么……

    次日清晨,单云港口。

    芊眠忽然扶住自己的头,隐忍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一旁的文殊微微惊愕,不禁问她:“芊眠,你怎么了?”

    “……是苗依,她痛的时候我也会有感觉……现在她的五脏六腑都承受着鬼火的灼烧,等她多用几次药以后,应该不会这样痛了……”芊眠低低回他,有些不情愿让人知道她与苏苏之间微妙的牵绊,一生也逃不掉的牵绊。

    文殊看着面色不佳的芊眠,默默点了点头,片刻后又突然顿悟出什么似的,说道:“她十岁那年突然昏迷不醒,是不是因为你……”

    “文殊!”芊眠出声喝斥文殊。

    文殊吃了一惊,看见芊眠脸上从未见过的受伤神情,立刻止了声,不再提及那五年前的事情。

    芊眠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文殊发火,可一旦想起那些事情来,她便变得神经紧绷起来,芊眠不由得发出叹息声,“恐怕是五年前道虚由此发现,苗依的鬼火虽被封印,却与我仍有连系,所以道虚加重施咒,致使她无法成长,不过也因此摆脱了痛苦……”

    接下来,两个人只是静默着站在海岸。

    这是单云的一个废弃多年的港口,附件已经没有人烟居住,这里因为暗礁过多不方便大型商船出入,原本还有几户渔民,随着新港口的兴旺,也迁徙离开了这里。

    远远来了零星几艘小船,文殊转身对芊眠说道:“静女到了。”

    “为什么教主会突然叫静女来单云?”芊眠有些烦躁的在港口等待船只停泊。

    “应该是要除去苏家那两个男人吧。”文殊回答她。

    芊眠听了脸色大变。

    文殊最怕看见她这神情,唯恐她又要做出一些叫教主生气的事情来,急忙说道:“芊眠,我们只是负责带回鬼女,其他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了。”

    “可是那两人是她的哥哥……”

    “芊眠!你不要生事,那两人跟鬼女有干系,留着只是累赘。”文殊极力劝阻着,“任务快要完成了,遏制鬼女生长的道虚婆已除,她的鬼火已经燃起,我们得带她回去向教主复命!”

    “……可是……可是她还没有长大。”芊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放心。

    “芊眠……”文殊愣愣的看着芊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她,“芊眠……今时今日,如果教主发现你对她还顾念姐妹情深……教主不会饶你的……”

    “鬼火虽燃,可是她因为失忆,不知道怎样使用鬼火能力,万一被人发现她是鬼女,苏苏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我需要时间来确认……既然教主派我来帮助她恢复力量,我想我应该……”芊眠只觉得自己说着说着,说到最后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芊眠!!!”文殊气极,提声吼道“你醒醒吧!教主就是想让她被识破身份!就是想让她被希国和夷禾国争抢,就是想让她死!你不记得那句话了吗?!得鬼女者得天下,等到她死了,天下只有一个鬼女,那就是你啊芊眠!教主会引领你使我们兰漻国一统离海天下!你忘了她吧!!!”

    这一回,换作芊眠愕然了。芊眠无比惊讶的看着文殊,久久没有言语。

    文殊觉察到自己的失控,轻吁了口气,再次柔声劝她:“你放心吧,苗依已经在长大了,芊眠……”

    “文殊,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芊眠愣愣问他,“为什么教主没有告诉我这些……”

    “……教主的心思又哪里是我能揣测的……”文殊侧头望向大海,不再看芊眠的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不相信,我不信……如果教主想让苗依死,为什么还要帮她引燃鬼火这样费事,完全可以在她没有还击之力的时候取她的性命,你一定是骗我……”

    “天水起,风焰止,奇一胎两女,共阎罗福祉,各赋异能;一女,幻狐魔神转世,灭人心,性杀戮;一女,化龙龙神转世,绝人梦,性冷漠。”文殊念得不紧不慢,芊眠却听得心惊肉跳。

    “文殊……你在说什么……”

    “夷禾国一直苦苦寻觅的鬼女之书在希国,如果幻狐魔神转世的鬼女出现,试想希国与夷禾国会怎样?”

    “……争夺鬼女,以强己国……”

    “芊眠,你觉得,在这离海之上,我兰漻国还有谁可惧怕?”文殊又问。

    芊眠低下头去,回他:“离海上,兵强者夷禾却内乱,国富者希国却腐败,兰漻唯惧这两国联盟。”

    芊眠心里哀哀写出四个字:原来如此。

    她与她不过棋子罢了。

    只要两国争抢鬼女,联盟瓦解,兰漻再无后顾之忧,而苗依……不管被哪国得到,另一方总会受创,教主只需坐收渔人之利。

    芊眠默然的摇头。

    文殊无奈,又一声叹息。“也罢,我再陪你多留些日子。”

    “文殊?”芊眠愕然,“可是教主会怪罪下来的……”

    “我们一起来的,回去也要一起才行,你要我一个人回去怎么交待……”

    芊眠无言的望着他,许久,低低道了一声:“谢谢你。”

    文殊竟听得脸也红了。

    言语间,船上的人马已经到岸,清一色的绯红色束身衣,蒙面,利刃,同时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嘴中念道:“参见青堂主!”末了,又转向芊眠的方向,“参见白堂主!”

    从这些人身后,走出一位红衣妖娆的女子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