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汉水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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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梨亭心想:“师傅他老人家果然是在试探我的进境。我原以为这几日听完灵智老前辈讲解武道之后,厚积薄发,一举打通数条经脉,进步不小。岂料今日竟然挡不住师傅他老人家随手一拂,看来还需好生用功。”



    二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只见灵智先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张三丰一眼,而后一拍肚子笑道:“六猴儿,让你久等了,正好我老人家也有点儿饿了,咱们这便下去罢。”张三丰对灵智那一眼包含的意思十分清楚。二人以“推手”体会自身劲力的变化,此前一直无声无息,旁人根本察觉不到二人手上附带了浑厚的劲力,实在是二人对自身真气的掌控已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然最后一下,还是显漏了二人的差距出来,灵智给张三丰留面子,没有在晚辈面前揭穿此事,张三丰自然是心知肚明并且十分感激的。



    殷梨亭脸色一垮,无奈的道:“前辈,能不能别叫我六猴儿?”



    灵智笑道:“你们这帮小子在老衲眼中就是一个个小猴儿,你排第六,叫你六猴儿有什么不对?”殷梨亭闻言目瞪口呆,竟无言以对。



    四人说说笑笑,下了旗峰,走至吃饭的厅堂,见宋远桥等人早已等候多时。武当派上下对于规矩看得极严,张三丰及灵智未入席,竟然无人敢动筷,一个个端坐在座位之上耐心等候。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适才我与老前辈聊得入神,倒是让你们久候了。前辈,请。”灵智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坐在上首,出手如风,下筷如神。原本宋远桥等人倒是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奈何灵智本就是个不喜束缚之人,自然无视这些规矩。加上张三丰及宋远桥等人见俞岱岩这几日已可自己执筷用饭,心中高兴,便一个个谈笑起来,一顿饭倒是吃得十分尽兴。



    饭罢,灵智又替俞岱岩仔细的查探了一遍之后,对着张三丰等人道:“这小子断骨处已缓缓愈合,周围经脉也重新舒缓,再有半个月,当可行走如常。”



    张三丰等人大喜,哪怕这几日俞岱岩已可凭自己的双手吃饭,但终究心存一份忐忑。此刻听到灵智确认,终于将心底担忧驱尽。尤其是殷素素,俞岱岩落得如此下场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她对俞岱岩甚是愧疚,此刻听到灵智的担保,一扫心中阴霾。



    灵智待众人收拾好心情之后,又道:“老衲我在武当山之上也呆了数日了,是时候下山了。至于无忌这孩子,便跟着老衲下山罢,数年之后,保证还你们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英侠。”



    众人心知早晚有这么一日,当真来临之际,一个个心中均十分不舍。尤其是张翠山夫妇,一想此话数年之间只怕无法见到爱子,眼眶一红,默然无言。倒是张三丰微微一笑道:“这是好事,你们一个个当高兴才是,哭丧着脸做甚?”



    张翠山一抹眼角,道:“不错,不错,咱们应当高兴才是。”说完,紧握殷素素的手臂,安慰道:“若是真的想无忌,咱们可以去看他嘛!”殷素素这才一把抱住张无忌,道:“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听祖师爷的话,知道么?来,娘给你做了两身衣裳,试试合不合身。”说完,拉着无忌走向一旁厢房。



    张翠山则默默的替二人收拾行囊。待诸事料理妥当之后,灵智拉着换过一身新装的无忌,对着张三丰道:“三丰小子,道无止境,你天资不差,老衲盼你此后勇猛精进,早日超脱。”张三丰知他说的乃是突破到“破碎虚空”的无上境界,面色一整,肃声道:“前辈教诲,晚辈一日不敢或忘。”



    灵智笑着点点头,扫视了众人一圈,道:“诸位小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拉着张无忌慢悠悠的下了武当山。



    众人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待他二人背影消失在众人眼中,殷素素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埋首在张翠山怀中放声痛哭。张翠山闻言安慰,张三丰长叹一声道:“今生能遇到灵智前辈这等人物,当真大幸。这几日蒙他老人家一番指点,我苦思多年的那门功夫已有了头绪,不出三五年,当可为咱们武当派增添一门旷世神功。”



    宋远桥等人闻言,均脸露喜色。张三丰又道:“远桥,自今日起,我便闭关苦修,武当派之事便交由你料理。若无大事,就不要来打搅我了。”宋远桥恭身应下。



    却说灵智,带着张无忌下了武当山之后,命他早晚按照找“九阳神功”的法门行功两遍,其余时间则教他四书五经、医道知识以及一些基础武学。他作为当世名师,门下出过郭靖、觉远、杨过这等弟子,教导起张无忌来,自是得心应手。加上他寓学于玩乐之后,短短一个月,张无忌大有长进。不仅谈吐见识更是一层,丹田之中的氤氲紫气已积累了不小的量,身上的寒毒发作起来也不如一开始一般厉害了。



    这日,爷孙二人行到汉水之畔,两人坐了渡船过江。船到中流,汉水波浪滔滔,小小的渡船摇晃不已,灵智心中豪气大涨,竟不自觉的将苏轼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吟诵出来,声音豪迈,中气十足:“大江东去,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张无忌这段时日听灵智讲解各种历史人物,知道这首词是写周瑜的,忍不住开口道:“祖师爷,日后弟子也一定要做个名垂千古的人物。”



    灵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那艄公也凑趣道:“小哥儿,有志气。”正想夸奖他几句,忽听得江上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快些停船,把孩子乖乖交出,佛爷便饶了你性命,否则莫怪无情。”这声音穿过波浪声传来,人耳清晰,显然呼叫之入内力不弱。



    灵智眉头一皱,运足目力瞧去,见前面一艘小船上坐着一个虬髯大汉,双手操桨急划,舱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面一艘船身较大,舟中站着四名番僧,另有七八名蒙古武官。他见那几个番僧打扮,显是密宗门下,行事却毫无出家人风范,不由心头大怒。早在三十年前,他便瞧出元庭开始走下坡路了,是以吩咐密宗各派缓缓削尖对朝廷的支持力度。不曾想如今竟然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依旧支持元庭不说,身为出家人还行此大违出家人本份之事,你教他如何不怒。



    灵智对艄公吩咐一声道:“还请你帮着照看我这孙儿一番。”说罢,身子一晃,竟直接从小舟之上跃出,踏水而行,几个起落便到了前面那艘小船边上,只瞧得那艄公与张无忌二人目瞪口呆。



    灵智一个翻身抓起射向小孩儿与虬髯大汉的箭只,这时大船已经靠近,灵智右足一踏,从小船跃上大船,袖袍一挥,一股无形巨力透体而出,直接将那七八名武官兵丁震入江中,留下四名番僧惊疑不定的瞧着灵智。



    灵智眼中闪过厉色,以藏语喝道:“你们几人是何人门下弟子?”



    当中一名年纪最大的番僧听到灵智以藏语质问,登时一愣,随即皱眉瞧着他道:“兀那老头,你要管佛爷的闲事么?”



    灵智大怒,大手一张,手掌挥动间,磅礴的掌力携着令人心悸的气势对着四名番僧狠狠的压了过去,四人登时摔出丈余,刚要起身,只觉双腿一软,竟不自主的跪在地上。灵智喝道:“你们给老衲先跪着反省一下。”随后一指旁边一名年纪较幼的番僧,再次问道:“你来说,你们是何人门下弟子?”



    那番僧见师兄弟四人在灵智一掌之下毫无反抗之力,身上更是如压了千斤重担一般,早已惊惧非常,颤声道:“我们是桑多寺赞多大师门下弟子。”



    灵智眉头一皱,想了半天没想出这赞多是谁,想来是因为辈份太低的缘故。不过他听到几人出身桑多寺,勾起了心中回忆,手上劲力一松,倒令四人松了一口气。这时,被他震落下水的武官不少已重新爬上船头。其中一人似是领头之人,他被灵智坏了好事,又落在水中吃了一番苦头,早已心头火起,也不管打不打得过灵智,提起长刀就往他脑后劈去。



    那小船之上的虬髯大汉瞧见这一幕大骇,高声叫道:“老人家小心。”殊不知灵智看似走神,实则已他的庞大心力来讲,周遭十丈之内但有丝毫动静又怎能瞒过他?他虽未回头,那武官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他察觉,只见他心念一动,一股居然沛力再次透体而出,不等那武官长刀临身便已再次将之震下船头。他恨极了那人背后偷袭又出手狠毒,是以这次出手重了许多。那武官只觉被一柄巨锤砸中,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飞去,才至半空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即噗通一声落在水中生死不知。



    从那人举刀偷袭到那大汉出言提醒再到灵智将之震落水中,说来麻烦,实则只在眨眼之间。这番变故以及灵智显露的高深莫测的神功直接将众人镇住,一时间船头船下寂静无声。



    灵智低下头再次瞧着四名番僧,问道:“如今桑多寺的主持是谁?”



    四僧不是没见识之人,早已被灵智吓得面无血色,听到灵智发问,先前回话的那名僧人忙道:“如今咱们桑多寺的主持乃是密宗大慈法王,真言宗宗主噶玛巴老禅师。”



    灵智眼中闪过了然之色,点点头道:“哦,原来是噶玛巴那个小和尚。”原本四人为灵智武功所摄,对其心存畏惧之情,然此刻听他称呼祖师噶玛巴为小和尚,不由得眼中齐齐闪过怒色,愤恨之心压下畏惧之情,一个个梗着脖子寒声道:“老家伙,咱们打不过你,本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若是要辱及咱们噶玛巴祖师,那是万万不能。”



    灵智嘟囔了一句:“还有几分骨气。”他嘴角笑意一闪即逝,继而面色一沉,死死的盯着四人,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又知不知道老衲是谁?”



    四僧之中年纪最大的僧人唤作成吉利多,忽而胆气一壮,高声道:“佛爷管你是谁,要打要杀划出个道来。”



    他旁边一名年约三十的僧人倒是伶俐许多,听到灵智自称“老衲”,心念一动,出言问道:“前辈也是佛门中人?”



    灵智不答,忽然举起右臂往成吉利多头顶轻轻一挥,成吉利多只觉一道凌厉至极的劲力越过头顶,跟着斩在大船中央那根高达数丈的桅杆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他回头一瞧,只见那桅杆从中而断,已不知何时被斩作两截。



    成吉利多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心冒到头顶,骇然失色,失声叫道:“这是‘火焰刀’,你到底是谁?”



    灵智对着四人连点四下,这才开口道:“要问老衲是谁,叫噶玛巴那个小和尚自己上大林寺问。你们已经中了我的‘阴阳生死劲’,普天之下只有我能解。如今我老人家忙得很,也顾不得理会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滚吧!”



    四僧面色惨白,齐声惊呼,愣愣的瞧着灵智翩然落在小船之上,这才回过神来,救起落水武官,掉转船头,急划逃去。



    等他们走远之后,那艄公才敢撑着小舟将张无忌带到跟前。先前灵智与四僧谈话均用藏语,众人听不懂,但他大发神威压服番僧,震飞武官,挥手间大船桅杆断裂,众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哪里还不知道今日是遇见高人来,这才能够死里逃生。



    先前众武官一轮箭雨,虽被灵智挡下大半,但那大汉也被射中大腿,连他们所乘小船的船夫也被射死。灵智在点了他腿上几处穴道,免得他毒火攻心,又叫那艄公帮忙将小船划到岸边。



    灵智撇了一眼那大汉道:“你不要紧罢?”那大汉也甚是硬气,一手抱着男孩,一手抱着女孩,轻轻一纵,便跳到岸上,放下两个孩子之后,才回来将那船夫的尸体抗到岸边。



    那女孩扑到父亲的尸身上,不住哭泣。那虬髯大汉道:“狗官兵好不歹毒,一上来就放箭射死船夫,若非老英雄相救,这船家女孩多半也性命难保。”



    灵智也不怕事,当下掏了几两碎银给那艄公,让他帮忙收拾柴火,待火化了船夫尸身之后下葬。那艄公本来见他年岁苍老,却豪迈异常,谈吐不凡,早已钦佩非常,后来又大发神威将蒙古众武官打得落花流水,更是万分敬畏,何况又给了这么多银子,算起来那船夫也是他同行,自是连声答应,栓好两条小船之后忙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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