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屋漏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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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墓享受天伦之乐的灵智可不知道,拜他所赐,这几个月李莫愁的日子可不大舒服,非但不舒服,反而有些凄惨。



    当日灵智一指,给李莫愁种下“阴阳生死劲”,让她动用不了内力。陆立鼎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却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江湖当中。李莫愁这些年性格偏激,作恶多端,结下的仇家何等之多,只怕连她自己也数不过来。原本那些摄于她一身武功的仇家,此时听到她武功被制的消息,当即闻风而动,犹如闻到鱼腥味的猫儿一般,到处搜寻她师徒二人。



    若非她还有一手毒掌功夫跟冰魄银针,徒儿洪凌波又死命相护,只怕早就化作一缕香魂,归了那黄泉地府。饶是如此,也被仇家逼得东躲西藏,师徒二人只好脱下一身道袍,一路乔装打扮,往终南山而来。



    师徒二人雇了一辆马车,扮作一个出游的富家小姐,至于洪凌波则乔装成丫鬟,一路不缓不急,已到了终南山下的小镇当中。



    坐在马车当中的李莫愁眼中无奈之色一闪即逝,作俏丫鬟打扮的洪凌波见状,低声问道:“师傅,还不成么?”



    李莫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秃驴当真厉害,我用尽各种手段,他这一道指力始终扎根在我的丹田当中,不动分毫,反而愈见状大。”



    洪凌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问道:“师傅,咱们这回回古墓,若华师叔祖倘若不肯出手相救怎么办?”



    原来,当年李若华初到古墓之时,李莫愁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直以来便叫她师叔。按照辈份,洪凌波正该叫李若华师叔祖。



    李莫愁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在她眼中,李若华母子二人始终是外来人,若非师傅偏心,这古墓哪里轮到她当家作主。只是她深知李若华论武功当年便不在师傅之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知道厉害到何等地步。况且她这回有求于人,乃是回来寻求李若华的庇护的,也只好将这缕恨意深藏的心底。只是她不知道,灵智这个大仇人非但到了古墓当中,而且与李若华的关系非比寻常。



    李莫愁柔声道:“归根到底,你我师徒二人也是古墓派的人。师叔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再说,她真的要清理门户,死在师叔手中,也总胜过死在别人手中。”也不知道她这番话是安慰洪凌波还是安慰自己。



    师徒二人在小镇上的客栈租了一间房,李莫愁略一思索,由洪凌波先行去拜见李若华,一来存了让她探路的心思,二来也是让她替自己求情。



    这一日,杨过练了一会儿基础剑法,正在终南山上晃荡,但见阳光耀目,清风拂体,花香扑面,好鸟在树,那里还是墓中阴沉惨怛的光景?他一高兴,当即展开轻功往山下飞奔。他自幼闯荡江湖,找东西吃的本事着实了得,四下张望,见西边山坡上长着一大片玉米,于是过去摘了五根棒子。玉米尚未成熟,但已可食得。又掏了几处鸟窝,找到七八枚鸟蛋



    他侧身先挡住了玉米,以免给乡农捉贼捉赃,再斜眼看时,却见是个妙龄姑娘,身穿杏黄色裙子,脚步轻盈,缓缓走近。她背插双剑,剑柄上血红丝绦在风中猎猎作响,显是会武。杨过心想此地人烟稀少,哪里来得漂亮姑娘?定是山上重阳宫里的,多半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俗家弟子。他看了两眼,暗暗同小龙女比较了一下,觉得大大的不如,当即没了兴趣,低了头自管在地下掇拾枯枝,准备烤鸟蛋。



    那姑娘走到他身前,问道:“喂,上山的路怎生走法?”杨过暗道:“这女子是全真教弟子,怎能不识上山路径?定然不怀好意。”



    当下也不转头,随手向山一指,道:“顺大路上去便是。”那姑娘见他一身穿着甚为敝旧,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沾了油漆,还是染了菜汁,蹲在道旁执拾柴草,料想是个寻常庄稼汉。她自负美貌,任何男子见了都要目不转瞬的呆看半晌,这少年居然瞥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瞧第二眼,竟是瞎了眼一般,不禁有气,但随即转念:“这些蠢牛笨马一般的乡下人又懂得什么?”说道:“你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杨过性子高傲,听她语气不客气,当下装聋作哑,只作没听见。



    那姑娘道:“傻小子,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杨过道:“听见啦,可是我不爱站起来。”那姑娘听他这么说,不禁嗤的一笑,说道:“你瞧瞧我,是我叫你站起来啊!”这两句话声音娇媚,又甜又腻。



    杨过心中一凛:“怎么她说话这等怪法?”他年岁不大,还未通男女之事,显然没想到她这句话的用意。抬起头来,只见她肤色白润,双颊晕红,两眼水汪汪的斜睨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一眼看过之后,又低下头来拾柴。



    那姑娘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山上的那座大墓在那里?”杨过一怔,仍不抬头,干脆答道:“不知道!”那姑娘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心想这孩子大约是害怕大坟,见他满脸稚气,对自己毫不动心,也不生气,又想:“原来是个不懂事的傻孩子。乡下人不懂什么容貌美丽,银钱总是贪的。”她急于问路,不能色诱,便以财诱,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叮叮的相互撞了两下,说道:“小兄弟,你听我话,这两锭银子就给你。”



    杨过原不想招惹她,但听她说话奇怪,倒要试试她有何用意,于是索性装痴乔呆,怔怔的望着银子,道:“这亮晶晶的是什么啊?”那姑娘一笑,说道:“这是银子。你要新衣服啦、大母鸡啦、白米饭啦,都能用银子去买来。”杨过装出一股茫然不解的神情,心想:“还真当小爷是傻子。”说道:“你又骗我啦,我不信。”那姑娘笑道:“我几时骗过你了?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杨过道:“人人都叫我傻蛋,你不知道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笑道:“傻蛋,你只叫我仙姑就得啦,你妈呢?”杨过道:“我妈刚才骂了我一顿,到山上砍柴去啦。”那姑娘道:“嗯,我问你,这山上有一个大墓,你知道么?”杨过大奇,双眼发直,口角流涎,傻相装得越加像了,不住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妈妈说那里面有鬼。”那姑娘笑道:“你爹妈见了银子,肯定会说没有啦。”说着扬手将一锭银子向他掷去。



    杨过伸手去接,假装接得不准,让那银子撞在肩头,落下来时,又碰上了右脚,他捧住右脚,左足单脚而跳,大叫:“嗳哟,嗳哟,你打我!我跟妈妈说去!”说着大叫大嚷,拾起银子,假装转身向山下急奔,要去告状。



    那姑娘见他傻得有趣,微微而笑,解下身上腰带,向杨过的右足挥出。杨过听到风声,回头一望,见到腰带来势,吃了一惊:“这是古墓派的功夫!难道她不是全真派的弟子?”当下也不闪避,让她腰带缠住右足,扑地摔倒,全身放松,任她横拖倒曳的拉回来,心下戒备:“她上山去,难道是冲着祖师婆婆她们去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祖师爷在上面,祖师婆婆跟宁叔他们武功都很厉害,料定没什么大碍,索性陪她玩一玩。那姑娘将他拉到面前,见他虽然满脸灰土,却是眉清目秀,心道:“这乡下小子生得倒俊,只可惜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乱草。”听他兀自大叫大嚷,胡言乱语,微微笑道:“傻蛋,你要死还是要活?”说着拔出长剑,抵在他胸口。



    杨过见她出手这招“锦笔生花”正是古墓派嫡传剑法,心下更无疑惑:“此人多半是李莫愁的弟子,去古墓定然不怀好意。从她挥腰带、出长剑的手法看来,武功倒也不弱,我便装傻到底,好教她全不提防。”满脸惶恐,求道:“仙姑,你……你别杀我,我听你的话。”



    杨过一边装傻一边暗暗套她口风:“仙姑,你去那个大墓干嘛?那里面真的有鬼。”



    洪凌波也没防备,顺口道:“我要去拜见一位前辈。”



    杨过傻傻的问道:“什么叫前辈?”



    洪凌波想到,我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当下也不回答,只是吓她道:“你不听话,我立时杀了你。”说着伸左手扭住他耳朵,右手长剑高举,作势欲斩。



    杨过杀猪也似的大嚷起来:“我去啊,我去啊!”



    杨过任由洪凌波施展轻功,让她揽在臂弯,背心感到的是她身上温软,鼻中闻到的是她女儿香气,索性不使半点力气,让她带着自己往山上飞奔,甚是舒服。



    到了古墓门口,恰巧遇见李思宁与小龙女二人,瞧见洪凌波从怀里摸出一只象牙小梳,慢慢梳理头发,一边问杨过好看不好看。



    李思宁一乐,笑道:“好小子,小小年纪便懂得哄女孩子,可比我强多了。”



    杨过闻言,讪讪的笑了笑道:“宁叔,你说笑了。”



    洪凌波一愣,这时在瞧杨过,哪里还有痴傻的模样,反而瞧着他笑得极为灿烂,心中先是一怒,随即一惊,有人走到身边都没发觉,倘若来人要取我性命,岂非轻而易举?



    洪凌波顺眼瞧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翩翩贵公子,拉着一个一身素白的绝色美女,正含笑瞧着自己与那傻蛋。



    李思宁又问道:“过儿,这是谁?”



    杨过笑嘻嘻的回答道:“侄儿猜测只怕是那李莫愁的弟子。”



    小龙女这时轻轻开口道:“原来是我那师姐的弟子。”



    这时,洪凌波要是再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还如不一头撞死。她当下跪倒在地,道:“弟子洪凌波,见过二位师叔,奉家师之命前来给师叔祖请安。”说完,低头恨恨的瞧了杨过一眼。



    李思宁道:“起来吧,我那师姐早就自己出了古墓,她这回让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洪凌波站起来后恭敬的答道:“师傅她老人家一来也是挂念师叔祖与孙婆婆,二来,也是想在古墓小住一段时日。”



    李思宁嗤笑一声道:“小住一段时日?我看只怕来古墓躲避仇家的吧。”



    闻言,洪凌波一下子涨红了脸,求道:“师叔,还请看在祖师的面上,救师傅一救。师傅自从被那可恨的灵智上人一指点中丹田,已经中了他的‘阴阳生死劲’,一身武功十不存九,否则也不会来打搅师叔祖同师叔的清修。”



    此话一出,李思宁同杨过两人眼神闪烁两下,颇为玩味的看着洪凌波。而小龙女则想起小时候李莫愁带着她玩的场景,许多事情蓦地涌至,于心不忍,清声对着洪凌波道:“既如此,怎么的师姐自己不上来?”



    洪凌波犹犹豫豫,答不上来。



    李思宁想了一会儿之后道:“你去同你师傅说,就说我答应了。”



    洪凌波大喜,先是恭敬的朝李思宁与小龙女二人行了一礼,又狠狠的瞪了杨过一眼,运起轻功直奔下山。



    等到洪凌波走远了,杨过才不解的问道:“宁叔,那李莫愁同祖师有仇,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咱们干嘛要让她来古墓?”



    李思宁胸有成足的道:“别说她如今一身武功已经被爹爹制住,便是没有也掀不了太大的风浪。再说啦,天堂有路她不走,偏偏自己要送上门来,我倒是有些期待她看见爹爹时的脸色了。”



    杨过愕然。



    第二日一早,李莫愁师徒两个换回一身道装,一前一后朝古墓方向走来。



    等二人到了古墓之时,恰巧碰见杨过正在跟着小龙女练功,这也是每日必备的功课。



    李莫愁、洪凌波二人放眼瞧去,小龙女正在教杨过一路“美女拳法”。只是他是男儿,让他做那些婀娜妩媚之姿,委实难为了他一点。正巧杨过打到‘西子捧心’这一招,只见他神色扭捏,将手放在胸口,脸上想要露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却更多是无奈之色。洪凌波一瞧,见他这般神态,噗哧一笑,把杨过羞得满脸通红。



    李莫愁笑道:“师妹,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吧?倒也一表人才,我看跟凌波倒是蛮般配的。”



    洪凌波昨日受他戏耍,其实心中早就对他有些微妙,这时见师傅如此说,当下偷偷的打量了他两眼,见他今日换了一件青衫,与昨日的褴褛大不相同,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已瞧得出今后必定是个大大的美男子。洪凌波心道:“师傅如此说,难道难道要将我许给杨师弟不成?”



    李莫愁淡淡的撇了徒儿一眼,见她脸露红晕,凤目含春,面上笑得更加灿烂了。心中冷冷的道:“我若不去了她们的提防之意,她们又如何肯替我治伤?我又如何才能盗取《玉女心经》?凌波啊凌波,你也不要怪为师。”她眨眼之间,竟然将自家徒儿也算计进去了,当真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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