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煌面如死灰,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
“所以这事儿你也有份儿,别大喊大叫。在美国那天你就做得很好嘛——很能沉得住气。”
郁如琢又开始说话。但身边两个“朋友”死去所造成的恐惧与冲击似乎叫她慌了神。她忽而叫骂,忽而哭泣。声音断断续续,像发了疯。
李清焰摇摇头:“立煌你看。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会冷漠——她从前不会没见过死人,可大概笑笑就揭过了。到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出事,情绪就崩溃了。”
“李清焰……已经够了吧。”周立煌咬着牙,低声说,“你干嘛?还要搞多久?你不怕来人!?”
李清焰冷笑:“来人?谁来?”
“你看窗外的雪。这么大的雪,交通早完蛋了。会不会有修士来?来不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在北山城里搞的事情失控了,有个东西跑了出来。我猜这雪就是因为那东西。现在,北山城里的人应该在开会讨论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怎么应对。谁会有功夫跑过来看这几个孩子怎么样?”
周立煌目瞪口呆:“城里……出什么事了?”
“明天你自己看吧。”
周立煌想了想,不说话了。他觉得李清焰说了“明天”,该意味着他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别人不清楚李清焰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他清楚——甚至比裴元修更清楚。这家伙看起来笑嘻嘻,但心黑得很。如果他是郁如琢,一开始就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那样也许只会被打断两条腿。
于是他紧闭了嘴。靠墙坐着听郁如琢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哭泣声。
再过一个小时,她快要出气多、进气少了。于是李清焰又给她打了一针。
然后她不再求饶,开始愤怒地痛骂。倘若她死后真会化成厉鬼,大概要缠李清焰一辈子。但随着药效渐褪,愤怒的痛骂又变成哭泣告饶。
以她的体力,本可以坚持更久。然而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摧毁了她的意志。整三个多小时,没人闯进这里拯救她。
周立煌越看越觉得心惊。终于又忍不住:“李清焰,你这是虐杀。”
“我是在培养同理心。”
“你这样子搞,她死了,郁家会恨死你——比一刀宰了她更恨你。你知道吗?”
李清焰看着窗外的雪:“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他们恨我,也就没精力去找别的什么人了。”
周立煌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但隔了两秒钟还是感动地说:“原来你……”
“哦,不是说你。”
两人继续沉默起来。
到凌晨两点十二分的时候,郁如琢摔倒在地。周立煌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她死——不想看到今天这里任何一个人死。但即便如此,在看到倒地的郁如琢时仍打心眼儿里松了口气。
他妈的终于完事儿了。
他在这时候意识到李清焰之前对自己的评价没错儿——他本质上是个心软的人。
李清焰站起身,走过去探她的鼻息。没气了。
再摸她的颈动脉,在微弱地跳动。
于是他收起桌上的双肩包背上,一手提起郁如琢,一手提起靠墙坐着的、已经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过去的男孩:“周公子,跟我来。”
周立煌看到郁如琢全身湿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他发愣:“……你还要干什么?清焰爷爷……我求你,别搞事了,好不好?给我一条活路吧!”
李清焰转脸看他:“做了最后一件事,今天这里的事情到此结束。”
“……这里!?还他妈有哪里!?”
但李清焰踹开门、踏进风雪里了。周立煌想了想,意识到自己该跑不掉。即便跑掉了……今天的事情也说不清。他咬牙切齿,把茶几和沙发统统踹翻,跟了上去。
李清焰花十分钟走到已被大雪完全覆盖的盘山道中段。此时雪已经没到膝盖了。
他松了手,将两人丢在雪中。周立煌艰难地赶上来,瞪眼:“什么意思?”
“两小时之后,哪怕她还活着,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了结了。”李清焰转过身看周立煌,那眼神叫他觉得心里发毛。
周立煌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我知道,我马上走,我不救她,我……啊——!!”
李清焰一掌摧出,周立煌被轰到了路旁的石壁上。石上的积雪被震得像瀑布一样落下来,他的惨呼声完全被风声掩去。但李清焰又一把将他捞出来,在风雪中凑近他的脸:“饶你的命,是因为你帮我做好了事。这一下,是因为你之前帮着郁如琢引我过来。你服不服气?”
周立煌的半边肋骨都被打折,剧痛叫他在如此风雪夜渗出豆大的汗珠儿,瞬间就结了冰。他咬牙说:“服气……李清焰……我真他妈服气!”
“那就好。”李清焰放开他,“三个幼生在路边躺了两个小时,现在我也这么干。我还有事要做,这儿就交给你看着。周公子,你说你把活着的那个藏起来了——今晚事了之后请你把活着的那个送去奋进农场北边的锯木厂。”
“那里有两个人在等,你还得准备五根小黄鱼。”
周立煌咬牙点头。
李清焰拍拍他的脸:“这次别搞出意外惊喜了。你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得大。如果你事情没办好,周公子,我会对人说这事儿是咱俩里应外合。”
说了这话,他退后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周立煌,隐没于风雪中。
周立煌立即弯了腰,大口喘息。风雪灌进他的嗓子里,他就咳嗽起来。咳了几声才赶紧跪下在雪地里扒人。先把那少年扒出来,叫他坐靠着路边石壁。又找了好一会儿才把郁如琢扒出来,什么也顾不得,抬手向她下丹田注入灵力。
几乎及竿见影——郁如琢的眼皮颤了颤,转醒了。
周立煌立即大叫:“郁子,今天真不关我的事儿……他一走我就来救你,真不关——”
郁如琢直勾勾地盯着他,动了动嘴。
周立煌赶紧把耳朵贴在她嘴边:“你说什么?”
“你……们……都……得……死……”
周立煌怔住。
过了两秒钟他才像一具机械人一样,慢慢直起腰。
再过两秒钟,他一掌击碎郁如琢的脑袋。然后转脸,又一掌击碎了那个男孩的脑袋。
“李清焰!!”他在风雪里嚎哭起来,“我日你妈!!”
郁如琢的运,那男孩的运,消失了。李清焰笑了笑,转身从周立煌头顶的岩上退去。
本该由他带那个幼生去找老温夫妇。但就在刚才他意识到一件事。
他希望那件事是因为自己疑心太甚、是自己想错了。
他得去证明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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