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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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人最讨厌别人提他神童之名。



    外人看他成功,只会认为他是神童理当如此,从来不会见到他每日刻苦学习,认真做事的时候。



    “你当真不知那孩子进屋前故意叫人,其实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么?”



    见同伴一脸不快,和尚把话题又重新牵扯到先前的孩子身上。



    “那就更说明这孩子聪明过人,有什么奇怪的。”



    和尚摇了摇头,知道同伴今天钻了牛角尖,也不在辩论,走过几条街,老远就看到一处十方庙,两人最后走了进去。



    头生一脸阴晴不定,内心犹如藏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他的身份可是反贼,本来在县城里就没有安全感,走到哪里都仿佛别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现在又怀疑自己被人贩子盯上了,那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祸不单行。



    他恨不得去把白九儿从那种地方拎出来,可是哪有儿子去那种地方找老子的道理。



    偏偏他的身份又是如此,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容易引起外人的怀疑。



    不敢点亮油灯,只有黑暗的掩护才能让他心里有点安慰,这一趟的任务真的是太危险了。



    本来自己的任务是掩护白九儿进城,但是进来了就不是那么好出去的了,白九儿不可能送自己出城,不然他进城的时候没有了掩护,岂不是做无用功。



    自己又不可能单独出城,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单独出城呢,如果被兵丁盘问一句,理由都找不到合适的。



    更何况真把人贩子不当一回事么,一个十岁的孩子独自出城,还没靠近城门就被人盯上了。



    自己进城第一天,就能遇到强人夜闯民宅盗走银钱的事情,可见县城的治安不是一般的差。



    就像老伙夫说的,城外是绿林好汉的天下,城内是下九流,八大门的天下。



    之前头生还不太相信,觉得老伙夫夸大其词。



    就跟前世领导同他闲聊,讲八九十年代在沿海打工所见所闻的时候,也以为领导是在忽悠他。



    现在想来,并不一定是假的。



    进城的时候,接触的下层衙役视公文条律如无物,第一天又遇到这种事,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还有那奇怪的和尚和文士,真的是让人没有一刻能保持平静。



    不过现在想来,那和尚先前所念的好像是宋朝朱希真所作的《西江月》,那就更加奇怪了。



    这词的意思是说人生功名富贵总有天数,不如图一个见的怜活。因为当时宋人朱希真认为往古来今,一部十六史中,多少英雄豪杰,该富的不得富,该贵的不得贵。



    能文的倚马千言,用不着时,几张纸盖不完酱瓿。能武的穿杨百步,用不着时,几竿箭煮不熟饭锅。



    极至那痴呆懵董生来的有福分的,随他文学低浅,也会发科发甲,随他武艺庸常,也会大请大受。



    真所谓时也,运也,命也。



    民间也有两句俗语“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



    人的命运上苍早已注定,这种看法古往今来很多名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头生觉得就是种先生自己,机缘巧合从贼以后,也抱有了这种思想,虽然平时做事尽力,总是少了一些精神气在里面。



    前半生刻苦读书,好不容易通过两场考核成为童生,可是先后家父家母去世,这就耽误了几年。



    接着陕西大旱连年,又接连两场白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力气读书。



    岂不正是造化弄人?



    吴彦高有词云:“造化小儿无定据,翻来覆去,倒横直竖,眼见都如许。”僧晦庵亦有词云:“谁不愿黄金屋?谁不愿千钟粟?算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使心机闲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连鼎鼎大名的苏东坡也有词。“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于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这几位名人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



    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不需要能文善武,哪怕你这人好吃懒做,只要有福也能坐在家中,前程从天而降。



    不需要战战兢兢经商立业,哪怕你耗尽心思白发丛生,没有福气的照样破产费尽家财。



    这种思想可真是消极的不能再消极了,已经消极到了极点。



    那和尚满脸红润,没有一点菜色,看不出一点贫困迹象,身边的文士虽然瘦弱,却又不是普通老百姓的枯瘦。



    两人从外表衣物上看,就是富裕人士,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头生想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



    这种理念不正好搭配佛家的宣传么,富贵天注定,只有诚信修佛,才能为自己积累福报。



    那和尚如此劝慰文士,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通了的头生,理念通达,觉得这和尚和文士应该不是歹人身份,放松了警惕,困意就上来了。



    也不等白九儿回来,白日里从胡同口天井里挑满水的水缸舀了几瓢水,随便洗漱两下就上床休息去了。



    小儿身体困意多,头生一肚子的心思要想,却抵不过眼皮直打架,一盏茶的时间就进入梦中。



    到了半夜被尿憋醒,刚搬来的新家也没有夜壶恭桶,胡同口的茅房又远,就悄悄的在墙架解决。



    半梦半醒爬回自己的床上,感觉有点不对怎么也睡不着,突然醒悟过来,白九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难道是在外面过夜?



    这白九儿平日在营地里也不是这么胡来的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出头做这般大事。



    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脱不开身?



    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仇人,逛个窑子还能逛出事端?



    头生在被褥下面摸了摸,包袱还在,打开包袱,里面的银子路引等都在,看来白九儿并没有多带钱,不会引来别人的窥视。



    躺在床上,头生睡也睡不着,胡思乱想过了几个时辰,窗外天都开始放亮,始终也不见白九儿回来。



    一会儿在门口眺望,一会儿呆坐屋子里,肚子饿了也没有心情找东西吃。



    真是后悔。



    当初同意这个差事,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有深思熟虑。



    当时只想到掩护白九儿进城之后,自己就会回到营地,现在看来,自己短期是没有可能回到营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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