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东开了车沿着回家的路慢慢地寻,可路上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他拨电话给路远,让他帮忙找人。好在路远手边没有重要的案子,帮他查下街上的监控倒是一件简单的事。
沈语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到春城公园的江边,她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来参加宴会,穿了一件及地薄纱长裙,外面只罩了一件薄薄的风衣,虽然已经开春,她的穿着还是让她瑟缩。
江水很宁静,月亮又大又圆,高高地挂在天上,照在江水上,波光粼粼。这样的月夜,不堪的往事却一点一点浮上心头。她曾经拒绝想起的事,她以为早已经被忘记的事,原来还是藏在内心深处,无论过多久,它还是会出来撕开她的伤口,扒开她的皮骨,血淋淋一片。
她曾经也是宋家一份子,她的爸爸叫宋明成,她的妈妈叫沈佳敏,宋秀珍是她的亲奶奶。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奶奶不喜欢她妈妈,连着也不喜欢她。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时候太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别人家的奶奶都是将自己的孙子当宝贝一样,而她为什么不是?
她的记忆中,奶奶从来都不爱怎么搭理她,和她讲话的时候,大多也是在骂她,也骂她的妈妈。
有一年,她才五岁吧,整天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事,会引来奶奶一顿骂。可是,她还是犯了大错,她不小心打碎了奶奶刚买回来的青花瓷瓶。
她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乖乖地跪在地板上,低着头认错。可当奶奶举起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敲在她头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奶奶打完她仍不解气,嘴里还在不停的骂,可她不知道奶奶在骂什么,因为头上实在太疼了,鲜血糊了一脸,再后来她便晕了过去。等到她醒来,妈妈正抱着她哭。她的头一跳一跳的疼,她用手摸了摸,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她叹了口气,她那样小的年纪,都学会了叹气。她抚着她妈妈的脸,娇声说道:“妈妈,你别哭,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妈妈哭的更厉害,嘴里喃喃道:“妈妈太软弱了,不但不能保护你,还让你和我一起受苦,妈妈对不起你。”
再后来,她的伤口好了,头上发际线处却留下一个长长的疤。那道疤她不敢碰,每次看见就好像撕裂了心中的伤口,疼得让她痛不欲生。
她的妈妈终于离婚了,宋家不要她。她记得宋秀珍一把将她退出去,冷漠地说道:“把这个孽障带走。”
她牵着妈妈的手,对着妈妈笑:“妈妈,我以后不会再挨打了是不是?”
她的妈妈却哭了,一脸的泪水,对她说:“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现在,她被告知说不是宋明成的女儿,那样的笃定,那样的言之凿凿,她到底是谁呢?过了这么多年,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沈语西坐在江边,一边想起过去的事,一边默默流泪。夜风吹过来,脸上一片冰凉。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体已经没有一丝温度,呼吸都冰凉彻骨。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昏黄的路灯下,她显得格外孤单凄凉。一辆车从她面前开过,没走多远又停下来,钟正从车上下来。
钟正大步走到她面前,带着些许吃惊,“果然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沈语西不说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钟正。钟正有一瞬间的错愕,沈语西双眼红肿,满脸泪水,双手抱臂瑟瑟发抖。钟正看她穿的又少,忙握了下她的手又松开,惊诧地问:“怎么手这么冰?”说着就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虚揽着她的肩上了车。
钟正开了暖气,嘱咐她在车上稍等一会,就匆匆下了车。过了不大一会儿,钟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递到沈语西手里。
半杯热奶茶进了肚,沈语西身上才暖了一些。可情绪实在太差,泪珠又是扑簌扑簌的掉。钟正从没见过这么失常的沈语西,问她话她又什么都不肯说,钟正一时有些无措,只好安静的在她身旁递纸巾。
终于等她冷静了些,她才说要回家。沈语西本想回她以前住的地方,后来想了想,还是说了她和方济东住的地方。
一路上,钟正思考了许久,才终于问出口:“是他欺负你了吗?”
沈语西反应了一下,不太明白钟正口中的他是谁?钟正解释:“我是说你男朋友。”
在沈语西刚和方济东在一起的时候,钟正曾打过电话,沈语西明确的告诉钟正,她有男朋友了。钟正觉得十分遗憾,他以为沈语西对他是有些感情的,他在等,他等待他们两人之间,总有瓜熟蒂落的一天。可他竟没有把握好机会,他作为律师打官司的时候,向来干脆利落,可面对男女之事,却是拖拉犹豫,沈语西到底还是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
钟正虽有遗憾,虽有不甘,可他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纵使放不下她,他也只能远远的送给她祝福。
沈语西摇摇头,过了一会又说:“他从来没欺负过我,是其他的事。”
钟正见她不愿多说,只好说:“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跟我说。”
沈语西本想说她没什么事需要帮忙,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她必须将自己的身份弄清楚,否则她妈妈永远背上一个与人不耻的罪过。她思考了一会便问钟正:“你是律师,应该认识做亲子鉴定的人吧?”
“是有认识人,不过你怎么会要做亲子鉴定?”
她揉了揉胀得发疼的太阳穴,哑着嗓子说:“我现在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我需要弄清楚。”
钟正见她情绪实在糟糕,也不敢继续问下去,只是问:“你着急吗?如果急的话,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加个急。”
“不急,其实,我没有对方的DNA,我和他很多年都没见过,几乎算是陌生人了,而且他应该已经认定我不是他女儿了,说不定根本不愿意和我做鉴定呢。”
钟正想了会:“那这可不好办了。我能冒昧的问下那个人是谁吗?也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沈语西迟疑了下,说:“他叫宋明成,住在锦绣花园的别墅区。”
钟正嘴里重复了下这个名字,拍了下方向盘说道:“我还真能帮到你,我认识他。”
沈语西好奇:“你怎么会认识他?”
“以前我帮他解决了一个经济纠纷,后来一些原因,便有了些联系。上个月在一个酒席上还遇见过,他请我去他公司工作做法律顾问,我当时说考虑下,没有给答复。这下好办了,我明天请他出来吃个饭,顺便看能不能帮你弄到他的DNA?”
沈语西终于觉得看见了些希望,诚恳的对钟正说谢谢。
“哪里?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沈语西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又说:“对不起,我除了跟你说谢谢,什么都给不了你。”
钟正有些心酸,忍不住说:“你别这样想,我们是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钟正,真的谢谢你。”
方济东几乎转了大半个城市,连沈语西的人影都没见到。沈语西在这个城市的朋友不多,要好的也只有付静和苏芷。付静不在C城,苏芷也到了外地出差。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他实在想不出她能去哪儿。
路远查了宋家附近的监控,沈语西走着去了春城公园,只是公园的出口监控坏掉了,不知道她是否出来了。徐文宇离得近,带了几个人过去。
不久,徐文宇的电话打进来,方济东以为有了沈语西的消息,急急的接起。
“东哥,没找着啊?你要不回家看看,兴许已经回家了呢?”
听到电话里没找着,方济东满脸的失望,语气里尽是疲惫:“我刚回家看了,她以前住的地方也去了,都没在。”
“哥,其实沈语西应该知道你和宋青的关系,她以前问过我。我想她大概看你今天和宋青那样亲密,有些吃醋了吧。这么晚了,她没地儿去,也该回家了。你还是再回家看看,我带人接着在外面找,你回去好好问问,别发火,沈语西不像那种不知轻重,无理取闹的人。”
方济东想着也只好这样,就又开着车回家。打开房门,屋里一片黑暗。方济东将手里的钥匙狠狠扔到沙发上,心里的无力感让他分外沮丧。他不知道,沈语西居然知道宋青和他的关系,只是她从来不问,他就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她不会介意,早知道那会就应该直接带她回家,也不至于现在连人都找不着。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今天的沈语西实在反常,就算她吃他与宋青的醋,可也不至于和一个长辈争吵。她平时最怕自己在长辈面前表现不好,惹人不喜欢。可今天怎么会和宋奶奶发生冲突?还反应那么强烈。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宋奶奶,照理说她应该不会这么冲动没礼貌。他现在十分后悔,当时就应该好好问清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