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一 闭门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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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山,皇家公园。

    这里是申京地势最高的地方,九层白玉石阶上战力,就可以把大半个申京市区收入眼底,这座潮气蓬勃的城市在山脚下铺展,大道通衢,高楼林立,一直延伸到海天交界之处。

    煌煌盛世,千古繁华。

    作为皇室的园林,里面宫室亭台起伏,花草树木疏密,晨雾吹拂,游动如龙。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石阶上的白玉平台上,这里只摆着一张普通的躺椅,坐着一个普通的老人,阳光让其银发粼粼,然而却又灰白在其中杂处,这是衰老,也是衰败。

    马东来轻身上了石阶,跪在了老人面前,问了皇帝安,确实,这位老态尽显的就是李明勋。

    皇帝无语,副相哽咽,佘山之上悄无声息,过了许久,皇帝睁开眼睛,似从沉睡中醒来,目光与副相对视,先是习惯的一笑,但想起副相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神色一冷。

    “东来,大考舞弊案,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皇帝轻声问道。

    “没了,所有罪责,微臣全认,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副相道。

    皇帝惋惜说道:“你十几岁跟了我,开拓海外有功,位列副相,辅政多年,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为了保住权势,你结党营私,为了更进一步,你害人性命!”

    马东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息说:“恋栈不去,贪心不足。”

    “也应该和阿海有关吧,你这一生终究还是想超过他一次。”沉默了一会,李明勋说道。

    马东来流泪点头,这确实是他心中难以放下的关键,而皇帝又说:“你是大才,一次大考舞弊本不能让你退位,可朕不得不让你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

    “因为你不想退!”皇帝的话清冷如冰:“为了留任,为了成为正相,你无所不用其极,这一次,朕若默认了,等下一届呢,下两届呢,那个时候,皇帝就不是朕了,朕是否活着也未可知。副相之权你尚不愿舍,那首揆之位你更舍不得,这一次几个学子是你拦路石,下一次就是朕的儿子了。”

    “帝国之大,权力可传之于后嗣的,唯有皇室。”

    “换届之后,朕会禅位于太子。你忙了几十年,朕也忙了几十年,都老了,是该离开权力漩涡了,留恋下去,祸事更多,东来,听说你喜欢钓鱼,朕也喜欢,改日你病好了,朕寻你来钓鱼可好?”

    “谢皇上天恩,微臣回去之后就闭门养病。”马东来已然泣不成声。

    而佘山北面则是天伦之乐的场景,自从慈安仙师回了京,就没有再返回台北,却也不愿意住进宫中,哪怕宫中有一座一模一样的道观,最终选择佘山之背的一座清幽小观修行避世,虽是修行,但慈安却再难和亲情割舍,特别是子孙饶膝的情况下。

    小观环境清幽,慈安又不欲表明身份,因为皇家园林在左近,道路也休整的好,因此申京之中多有人往来,而李君威在解决了御试大考案之后,也时常往来于此,这一日却是送英王之女安儿来小住几日。

    沿着小溪的山道直通小观,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路上没有多少人,李君威抱着侄女一路向上,到了半山休息时,安儿忽然指着一方喊:“叔叔,叔叔,那里有个漂亮姐姐。”

    顺着安儿的手指看去,小溪另一侧谷地碧草如毯,山花星星点点点缀其中,小溪在石间汇聚成水潭,碧水清澈,几尾小鱼游动其中,而草地上有一少女,气质柔美空灵,宛若仙女,此刻正提着裙摆,踩在白玉般的石头上,纤纤玉指轻点着水潭,而水中鱼儿则汇聚在她的手指,围绕嬉戏。

    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和令人窒息的画卷一瞬间击中了李君威的心,刹那恍惚之后,看到那少女看向自己,似乎有些畏惧,李君威看了一眼自己的蟒袍,略微有些尴尬,脸一红,轻轻点头,抱着安儿继续上山。

    到了道观,慈安仙师正在准备饭菜,李君威吃用了一些,看着房中挂着的几幅画,略微有些入神,慈安仙师看到,笑道:“君威喜欢这幅图?”

    画上是一对儿金丝雀,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很是灵动,但几根细细的线条却提醒,它们是在笼中,无片刻自由。

    “哦,我哪里懂这些风雅,我想我娘应该喜欢。”

    慈安仙师笑了笑,挑下那画,收好放在了李君威手中:“送给你,算谢你送安儿来。”

    “好,谢姨娘了,嫂嫂说,她过几日会带侄儿也来,到时候一并接回去,可能会在这里住几日,您帮着准备几间房子。”李君威收好字画,把该交代了交代了,跟安儿道了一声别,也就下山了,一路疾行到那水潭边,却发现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不由得有些失望。摇摇头,继续下山,但是没想到的是,竟然又下去雨来,弄的他很是狼狈,跑了一段路,雨没有停的模样,李君威只好躲在一株大树下。

    眼瞧着字画被打湿,李君威藏在袍子下,却听到一声柔和悦耳的声音:“你家大人没有跟你说过,下雨不能躲在树下吗?”

    李君威吓了一跳,转身、后退、拔刀一气呵成,却看到了那个少女,而少女看到拔出的刀,吓的惊呼一声,差点坐在地上,李君威连忙还刀归鞘,歉意说道:“对不起,姑娘,我以为........。”

    “下雨天是不能躲在树下的,你没有学过吗,你家大人也没有教过你?”女孩倒是没有往心里去,宛如风铃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君威笑了笑:“爹爹说,下雨天不能躲在树下,但那是有伞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伞,就可以躲在树下。”

    “为什么?”

    “因为被雷劈死是很小的可能,但若不躲树下,全身被淋湿却是必然的。”李君威道。

    “你爹爹说话真有趣.........。”少女笑着说道,但很快笑容消失,脸上有些悲戚。

    李君威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少女则把自己的油纸伞让给他一半,二人并肩下山,油纸伞不大,细雨淋湿了少女的肩膀,李君威解下藏在袍下的字画,说道:“姑娘,这样打伞,我们都会淋湿的,你帮我保护好这幅画,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解下悬挂佩刀的铜扣,挂在那绣着银鱼的口袋上,另一端则是挂在了伞下,而少女则是眼睛在口袋上的鱼儿上看了看,笑问:“你很喜欢这幅画吗?”

    “我不懂这些,我只是觉得我娘喜欢。”李君威老实说道。

    少女又问:“你觉得这画画的好吗?”

    李君威想了想:“画的好,但我说不出哪里好。”

    “你平常说话也很有趣吗?”少女感叹道,见李君威点头,少女说:“我还以为安全局的人都是绷着脸或者用鼻孔看人的呢。”

    “你见过很多安全局的人吗?说实话,寻常人见到我们都会躲,不会撑伞给我们的。”李君威问。

    少女说道:“爹爹还活着的时候,见过一些,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年纪很小,看人的时候还会脸红。”

    李君威更是尴尬了,二人并肩到了一亭中,各自整理被打湿的衣服,安静不语,而少女则是展开了那幅画,看了一眼,又重新收好。

    安静了好久,少女忽然出声:“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

    李君威道:“姑娘也说了,我年纪小,只是一个小人物,未必知道你打听的事。”

    “爹爹说过,能穿蟒袍的人都是出身不俗的,你小小年纪就穿着,肯定是连皇帝都见过的。”少女轻声说道。

    “那你说吧。”

    “你知道大考舞弊案吗,听说首犯常青择日就要问斩了,而为了抓捕他,安全局和治安厅都牺牲了好些人,其中有个叫刘云威的,你知道吗?”少女小心翼翼的问。

    李君威见她神色紧张略有伤感,反问道:“他就是你爹爹吗?”

    “嗯,爹爹生前常带我来这道观来..........朝廷给我们文书上说我爹爹是为了捉拿常青而殉职的,但有人说我爹爹是常青同党,出卖了他们才被人如此说的。”少女道。

    李君威问:“那你觉得你爹爹是案犯还是英雄?”

    “我爹爹人很好,平日里大家都夸赞他,但是他与常青认识好久了..........。”

    李君威点点头,说道:“你爹爹是殉职的。”

    “真的吗?”少女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李君威道:“当然是真的,因为是我亲眼见到的,当时我就在诚王身边。”

    “原来是这样,但你为什么说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李君威轻咳一声,很坦然的说:“因为我害羞,我还从没和一个女孩子单独相处这么久,我娘说,不要轻易和女孩子对视,虽然有可能相互倾慕,但更大可能会惹人烦厌,嗯,就是这样........。”

    “你们全家人说话都这么有趣吗?”或许是真的有趣,或许是释怀,少女很开心的问道。

    李君威仔细想了想,似乎一家人受父亲的影响很大,然后冲着少女用力点点头。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认识画这画的人,你妈妈若是喜欢,还想要她画什么,可以告诉观里的那位仙师,她画了,也会再留在那里,她肯定愿意帮你画的。”少女见雨停了,留下一句话,开心的去了。

    李君威不是傻瓜,听这话就知道这画的作者就是眼前这位少女,但也没有点破,径直下山,在山下大路亭子里,林君弘正与侍卫聊着,见李君威赶来,眉飞色舞起来:“老三,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什么姑娘?”

    “别装蒜了,若不是咱们是兄弟,我早就带哥几个进去亭子里避雨了,为了给你创造机会,生生淋了一身雨,怎么样够义气吧。”林君弘问。

    李君威见瞒不过:“刘云威的女儿,恰巧遇到的。”

    林君弘点点头,说:“那你要抓紧了,刘云威的案子是元器办的,听元器说要安排他一家去南洋,估计也就今天明天的事,你若不抓紧,就娶不到这姑娘了。”

    “什么娶不娶,我们是偶遇,而且是第一次见,再者说,这是刘云威的女儿!”李君威提醒道。

    林君弘贴到李君威耳边,说道:“刘云威的女儿怎么了,皇上爷那么宠你,谁的闺女都没事儿,远的不说,咱们太子爷找个反贼都照样逍遥,刘云威顶了天就算个朋党,还是朋党里的小虾米,算个什么?”

    “就算是小虾米,也是副相的小虾米。”李君威低声道。

    林君弘道:“副相的事了了,今个儿独自去了佘山见了皇上爷,回来就病了,闭门养病不出,何文瑞那边都开始弹冠相庆了,现在局势明确了,接任阿海表哥的人就是何文瑞,正主都完了,小虾米家的小虾米哪里还有人在乎?”

    李君威听了这话,心里畅快了许多,却也有些疑惑:“副相就这么完了,只是闭门养病就行?”

    “这你问我?还不如回去问问皇上爷,虽说副相和咱们不亲近,但到底是皇上爷的学生,在皇上爷心里还有排位挺靠前的,又是打天下的功臣,还能怎么办,如此也挺好,大家心照不宣的过去,明早起来,生活还不得继续吗?”

    “对了,这几日我光忙着宫里的事了,大考怎么样了,结果出来没,苏大哥成状元了吗?”李君威忽然问道。

    “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苏日安表现的还不错,太子也很赏识,其余考官评价也挺高,但如何排位是皇上定的,就凭你苏大哥那文章,当不上状元的,不过也不会太差,但最后是个什么结局还得看苏日安自己的造化,旁的不说,最后一关是皇上殿试,他若还是那个清高模样,估计就没他的份了。”林君弘笑着说道。

    李君威点点头,翻身上了马:“那我先行一步去国宾馆,君弘哥,帮我查一查刘云威家的情况。”

    “得,又得帮老三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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