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这份安静祥和注定要被打破,因为正是山下秦军进攻的日子。
五更,天刚蒙蒙亮,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特别是对通宵监视的人来说,这不,藏在树上监视军营的山贼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头敲着钟……树,并不是他想偷懒,而是他们一天两轮换,熬夜真的很困。
当大地轻微的震动,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时,猛然惊醒,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如土色,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歇斯底里的喊道:“秦军攻山了,”声音尖锐刺耳,打破了黎明前黑夜的宁静。
其他同样昏昏欲睡的山贼,听到这尖锐的喊声,也都惊醒了过来,一开始还是惊疑不定的样子,但很快都反应过来了,纷纷掏出了怀中的信号弹,射向空中,顿时数道信号弹在十多丈高的空中爆开,而在山腰的山贼看到山下的信号,也掏出信号弹……直到雷耀寨能看到山下传来的信号。
就如烽火台一样,台台相连,传递消息。
当魏平看到空中炸开的信号弹时,头皮发麻,心凉了半截,和卫钧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据他们所知,此前围剿他们的时候可是没有使用过信号弹的,真是不凑巧,没想到由他们来围剿的时候,山贼竟然使用信号弹了,真是踩了犬粪了。
能不能剿灭山贼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是祈祷校尉他们不要出事才好,所以声嘶力竭的喊道:“快,快点,跑快一点,全速前进。”
擎天崖,赵国境内,凌瑞透过雾霭,看到楚国那边出现模糊的身影也是一怔,抬头看了下天色,确定比他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之后,也是明白了过来,山贼肯定推陈出新、与时俱进更新了通信手段,这太出乎意料了。
他下山之后也是特意查看了以往围剿山贼得到的情报,确定他们并没有快速传递信息的手段之后,才采用此疑兵之计的计的,没想到却是如此结果,这简直是出门没看黄历,转身亲了厉鬼了。
不过,感叹自己的好运已是无用,唯有严阵以待,但庆幸的是这擎天道宽三丈,长三十丈,下面是万丈深渊,易守难攻,任你人多势众也是无用,这也是官兵数次围剿止步于此的原因,其一,不敢深入赵境,其二,此处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在对面立一排弓箭手,官兵也不敢悍不畏死的往前冲。数次无功之后也就放弃了,
但若是他们就此换路的话,凌瑞也是不会冒险去追的,毕竟他还是很惜命的,不能拿自己和这两百将士的性命去赌。
况且,秦子浩的目的也不在此,能不能剿灭这群山贼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能重活一次,已是上天的眷顾。
“他们来了,”凌瑞小声道。
此时,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擎天崖上飘荡着雾霭,视线严重受阻,唐虎没有凌瑞这样的眼力,自然是看不清楚的,听到凌瑞所说,目光紧紧的盯着对面,死死的握着手中的佩剑,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水,这紧张的样子,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是第一次上战场。
这次唐虎要求一起来,凌瑞没有阻拦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当然,就算他不想来,凌瑞也把他绑来不可。毕竟生在在这种时代,没有上过战场的男人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凌瑞看着唐虎说道:“你平日里胆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害怕了?”
“谁……谁怕了,一群小小的蟊贼,怎能让天资非凡的我害怕?”唐虎,语气有一些颤抖的说道。
“不怕你说话抖什么?”
“我这是冷的,不行啊!”唐虎嘴硬道。
相比起紧张的唐虎,郑贤宇倒是略显兴奋,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大哥上过战场?”凌瑞问道。
“没有,只是杀过几个小蟊贼,”郑贤宇道。
看来这是一个天生的战争狂人。
在几人说话间,对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小孩的哭声,有老人的咳嗽声,还有物品的撞击声,原来是走在前面的山贼已经快走到悬崖边上了。
因为雾霭的缘故,山贼并没有发现对面严阵以待的秦军,所以气氛略显轻松,毕竟这种逃亡已经上演过好几次,轻车熟路了,丝毫不显慌乱。
就连雷家三兄弟这几日面对秦军的威压,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但翻过后山,远远的看见了这擎天道时松了一口气,浑身松懈下来,不由的放松了警惕,而只要过了这擎天道,可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因为他们可是从来未曾想过,会有敌人在这擎天道设伏,阻断他们的后路,所以走到悬崖边上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寒毛倒竖,浑身森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作为高手的一种本能的反应,一种危险临近的感觉。
抬头向对面望去,雾霭能阻碍普通人的实现,但对他们却只是稍微有些许影响,待看清对面的情况,心中一紧,瞳孔收缩。
只见正对擎天道上有一排士兵举着一人高的盾牌,形成了一道盾墙,盾墙的间隙中齐刷刷的探出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长枪,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挽弓搭箭,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后面扬起数道黑底红字金边龙纹写着“秦”字的大旗,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人数怕是不下于千人。
当然,从这里看去,确实像是有上千人,但其实只有两百人,凌瑞只是仿造历代前贤,设疑兵之计,利用视觉效果,用木棍竖起了一排排头盔,在他身后的低矮树林里插了一些军旗。
雷家三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以及浓浓的担忧。
以此同时,对面传来清冷淡漠的声音:“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尔等一人。”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楚。
正是对面的凌瑞喊道,并且注入了内力,让声音犹如在他们耳边响起。
这道声音就如平静的大海,忽然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这是从未有过之事,怎能不让他们内心翻江倒海,不可置信。
当然,一些人是完全不信的,谁能带着人马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设伏?不可能。
他们并没有几位寨主的功力,可以透过雾霭看到对面,所以根本不相信,有山贼大声喝斥:“可笑,这是什么地方,要是大批人马能不被我们发现?别以为躲在雾中就能装神弄鬼,识相的话,速速离去,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那些将信将疑闻言,稍微一思忖,也都镇定下来了。
如果他们能够看到三位寨主脸上的凝重以及眼中的担忧,肯定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好好想清楚,我并不想滥杀无辜,只要你们归降,我以性命担保,定护你们周全。”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用一炷香,你爷爷我现在就考虑清楚了,我把武器放下了,你倒是来抓我啊!”
“你要是现在离开,我也以命相保,定让你无虞,哈哈!”
这些人说到后面时已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在此地设伏。
但不管他们如何嘲笑,那个声音都没有再次传来,好像真的是在等一炷香的时间。
这时候这些人也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三位寨主在前面一动不动,从始至终还没说过一句话,也不赶快踏上擎天道通往赵国。
要知道,身后可是有无数追兵紧追在后,要是不赶快进入赵国,那就真的是瓮中之鳖了。
“寨主,前面真的有伏兵?”一个山贼小心翼翼的问道,能让寨主在这种时刻止步,除了真的如那人所说,前面有伏兵之外,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兄弟们,惧死乎?”沉默良久的雷耀直,看到两位弟弟点头之后,终于大声喊道,声震九霄,声音也蕴含了内力,像是再问众山贼,同时好像也是告诉对面的人,他的决心。
这时候,山贼们怎能不明白老大的意思,对面真的有伏兵,虽然还是难以相信,在他们这么严密的监视下,敌人是怎么在不被他们发觉的情况下,断了他们后路。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面临前所未有的绝境,在这种绝境之下自然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众山贼纷纷高声道:“何惧之有?”
“不就是死吗,又有何惧?当年要不是寨主搭救,我早已化作我早已化作一缕孤魂,能够多活这么多年,值了,也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寨主,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雷耀寨是我们的家,家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愿为雷耀寨赴死,愿为雷耀寨赴死……”众多嘈杂的声音慢慢变成了这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
雷耀直回过头来双手虚压,说道:“承蒙众兄弟不弃,雷某再此立誓,今日必带大家杀出一条血路,若雷某无能,没能做到,我必第一个血溅当场,尸骨无存。为了雷耀寨,杀!”
“杀!”“杀!”“杀!”一时之间,山贼士气空前高涨,喊杀声震天动地。
对面山贼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凌瑞都看在眼里,听入耳中,这人三言两语就让这群山贼打了狗血一样,雷耀寨能有如此威望之人,除了雷耀直之外还能有谁?此人若为将,必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他本以为山贼要么换路,要么投降,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要拼死决战。
这不是凌瑞想看到的,因为在山贼的队伍中有很多老人、小孩和妇女,他不想枉造杀孽,一旦开打,谁也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他设疑兵之计也是为了震慑山贼,让他们不敢投鼠忌器,谁知竟然没有效果。
当然,凌瑞的疑兵之计并不是没有效果,只是取了反效果,若是让他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雷家兄弟要是知道他们只有两百人,那么他们会选择果断绕路,因为两百人必不敢追杀他们,如果敢来,那么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去无回,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被歼灭,哪怕有像刚刚喊话之人一样的高手。
但是上千人其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可以分兵,一路追杀他们,一路留少量人马守住擎天道,只要拖住他们,等山下的秦军到来,那么他们的结果将是十死无生。
绕路十死无生,强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追兵没到之前抢占擎天道,一切就还有希望,像这种狭隘的隘口,供人立足战斗的地方并不大,一千人守和两百人守,区别不大,因为他要的是不计伤亡,不计代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对面,而不是畏畏缩缩的打消耗战,所以人数的影响倒不是那么的大。但敌军占据天险,强攻同样也是九死一生。
十死无生和九死一生,该怎么选?
如果成功,那么他们今天的死局将迎刃而解。
造成这种局面,也是凌瑞对兵法的理解还不够透彻,只懂用兵而不通人性。
但凌瑞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再次用蕴含内力的声音,说道:“你们要来送死,我不阻拦,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身边的家人?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用你们的家人来威胁你们,我只是觉得你们因为一时冲动而枉送性命,置父母妻儿于何地?想过早生华发的父母吗?想过嗷嗷待哺的儿女吗?想过柔情似水的妻子吗?死是懦弱,是自私,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唯有活着才能忠孝两全,仁至义尽,才能一展凌云志,不负八尺躯。”
凌瑞擦了下眼睛继续说道:“好好看着身边的亲人,仔细想清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投降,我可以保证,不伤任何一人性命。”
这一番话也勾起了他内心的柔软,前世父母的容颜历历在目,父母日夜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可以孝敬父母,却变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想起了今生对他严厉又不缺慈爱的娘亲,突然有一种,想家的感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