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聚集在火光中,十几个铠甲闪耀,长枪刀剑发出刺耳的声响,混杂着骂声喊声惨叫声,可以看到其内矫捷的人影跃动,火光照耀下那人身高瘦长,手中两把刀飞旋。
随着刀光飞旋,围拢的兵不断的倒下。
“真的是一个人。”
“他没有穿铠甲。”
站在城墙上的守兵们看着发出惊讶的议论,而与此同时城门下也传来了哭喊声,那些从厮杀中奔逃的人们来到了这里。
“救命啊,开城门。”
“求求你们。”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声混乱,但混乱中也有冷静的声音。
“不要哭,不要忘了义士的叮嘱。”
“对对,城里的人啊,请听我们说。”
“没有大批叛军,叛军只有十几人。”
“请让我们进城躲一躲吧。”
听到这些话,城墙上的守兵们神情微动,一直站在最高处的将官看向更远处,远处夜色浓浓天地融为一体,的确看不到异动。
与此同时厮杀声越来越小,散落地上的火光被践踏越来越黯淡,铠甲的寒光也渐渐消失。
城墙上的将官抬手一挥:“开城门。”
火光照亮了城门,兵马奔驰而出,一队向厮杀处奔去,一队则围住城门前哀哭的民众。
浓黑散去,天光渐亮,城外的厮杀声已经平息,被惊醒忐忑不安的城中民众也渐渐的向这边涌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城门前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嗡嗡热闹,将已经打听清楚的消息传达给新来的民众。
“是一群流民,路上遇到了叛军。”
这种事很常见,有不少城池乡村被叛军劫掠,民众失去了家乡不得不寻找新的求生之地,而在路上遇到危险更是难免。
叛军会抓青壮当民夫,奸**子,驱赶老幼如牲畜当人盾填护城壕沟,或者虐杀威胁恐吓城池的守兵民众。
总之遇上叛军九死一生。
但现在这群流民数量还不少,围观的民众踮脚向内看,各个年龄的男女都有,形容狼狈不过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尤其是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大家不由感叹:“运气不错了,这么多人能活着跑到我们这里。”
如今这个世道,也只能苦中作乐,感恩不幸中有万幸。
那些幸运的流民忽地发出哭声,比先前在城门前求救还要悲痛。
出什么事了?围观的民众再一次涌涌探看,见散坐的流民向一个方向围拢,那里有兵将聚集,兵将们让开,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走出来,对着大家摇头。
“不行了伤太重,没救了。”他说道。
大夫走出来那边的人分开一条路,围观的民众于是看到地上躺着一人,浑身浴血很是吓人。
“义士啊!”
流民们哭喊着将这边又围了起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随着大夫走出来,消息也散开,原来这就是昨晚一人击杀十几个叛军的义士,也是他护送着流民一路逃到这里,只是到底一人战十几人受伤太重,就要不行了。
可惜了,民众们感叹,争相踮脚要看清这位义士,站在近前的兵将们不仅能看清这个义士的样子,还亲眼看了先前厮杀的惨烈,此时看着英雄将死,神情更加悲痛。
躺在地上的义士脸上神情却很平静,还露出一丝笑容。
“义士啊,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跪在他身前的一个老者流民哭道,“至少让我们知道您的姓名,家在何处。”
“我是一个游侠儿,四海为家,无牵无挂也没有什么交代。”义士道,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放在身侧的手艰难的抬起,似乎要在腰间找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只有一件事....”
老者忙握住他的手助力,这个游侠儿的手落在了腰间,拿出了一块精美的玉佩。
“我曾得窦县武少夫人赏识,她赞我有一技之长,相赠美玉,只是武少夫人兵马良将众多,我技艺不精不曾为其出力。”游侠儿将手举在眼前,他的双眼已经涣散看不清这块美玉,但脸上还是浮现笑容。
“如果有幸能见到武少夫人,请告诉她,我到底只是有一技之长平不了乱世,建不得功业,但我齐谢阳一战而死,死的其所,不负此生和美玉。”
他将美玉塞到老者手里,又一笑。
“当然,见不到也无所谓,你们把这个卖掉换一口粮活下去。”
老者捧住美玉颤声:“岂敢岂能.....”话没说完,这个游侠儿的手送来垂下,重重落地溅起尘土,已然死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这游侠儿临死也没有听到承诺啊,老者大悲放声大哭。
四周的流民不分男女老少齐齐俯身大哭,围观的民众们停下议论变得安静,神情与之同悲。
站在人群里的项家仆从看到这里叹口气,悲伤是悲伤,悲伤之后还要继续活下去,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收回视线挤出人群重新回到客栈,一夜没睡好再继续休息,一天一夜后养足了继续长途跋涉的精神,天刚亮他们来到城门等候开门离开,城门前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待。
现在出外行路是很危险的,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躲在城池里,这么多人出城很少见,待看清这些人之后,大家更加惊讶。
这是先前那群被游侠儿护着逃进来的一部分流民。
这个城池已经收留他们了,经历过危险更知道城池护佑的可贵,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急着往外走?
“你们要去光州府?”城门的守兵也很惊讶,“疯了吧,那么远!”
流民为首的老者神情平静又坚定,眼底还残留着悲伤但并没有疯狂:“那位义士说要护着我们去光州府,他说那里有武少夫人,那里就有好日子过。”
光州府武少夫人的事迹城门守兵也知道,光州府率兵抵抗叛军护住半个淮南道他们也有所耳闻,安德忠都退避放弃淮南道,转而进攻东南去了,光州府应该是很安稳,到那里不会再担惊受怕,只是.....
“从这里到光州府还有很远呢。”守兵苦笑,“这一路上可难免危险啊。”
为了去传说中能过好日子的地方,半路上丢了命可不值当,尤其是现在明明已经能够有安稳的栖身之所。
流民们听了这些还是坚持要去光州府,老者更是将手紧紧的按在身前,守兵们探口气,知道那老者身前按住的是那个死去的游侠儿留下的美玉。
那个游侠儿给他们宣扬了光州府,现在游侠儿死了,这些流民还是坚持要去光州府,是执念,还是为了报答这个游侠儿?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冲动,守兵建议他们冷静一下,知道他们被那游侠儿义气感动,难免热血冲头,待冷静后就会知道这没有必要。
“不过一死尔。”老者谢过守兵,笑了笑,“我等向死而生吧,也算是有个奔头。”
守兵看到他们的确不听劝,便也不劝了,流民留在这里他们也是麻烦,城里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城门打开,这一行流民扶老携幼走了出去,劫后余生的惊恐还没散去,眼中又有着坚定。
项家的随从们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留在这里,那个游侠儿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好好活着不才是报答吗?竟然一心跋涉要去光州府。
可怜又可叹吧。
人各有命,这些流民的命就是去光州府,完成那位游侠儿未尽的目的,而他们则是要把信送到公子的手上,这关系着项家的未来,为此不惧艰险不畏生死,项家的随从们裹紧了身上的行囊,拍马离开了城池。
晨光从高高的天下铺开,笼罩大地,俯看地面上奔走的人们恍若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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