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现在已经不分民壮营和军营了,而是分为左右营,所有人都穿上了兵服。
还没有接近军营,就听到传来的欢呼声和笑声。
相比于城中的气氛,以及民众差役官吏们的忙碌,军营反而轻松。
张小千带着差役们先是去军营找主事的将官交代了杂事,然后急急忙忙的赶去校场,校场里的热闹还没散,欢呼声伴着剧烈的马蹄声。
张小千挤进去,就看到宽大的校场里只有十匹马在飞奔,马上的兵士身材高大,穿着轻甲,配有角弓线枪锤棍等等各种奇怪的兵器,他们距离很近但速度没有丝毫的放慢,身子起伏摇摆,随着疾驰的马绕过了木桩。
伴着铁哨的呼啸,站在两边的兵士抬起弓弩射出去竹箭,马上十人几乎同时俯身,灵敏姿态又各有不同,引得围观的兵士们惊呼欢呼情绪起伏。
越过箭矢,马上的兵士们没有起身,直接拉开角弓对着前方树立的大小不等的草人射去,箭箭命中要害。
伴着欢呼声骑兵们越过了草靶,他们俯低的身子也才起来,角弓不知怎么收起来,手里已经握住了兵器,这次的兵器每个人都不一样,有枪有刀有棍,他们发出呼啸冲进了前方的草人中一击命中。
校场里呼声叫声如雷让人热血沸腾,张小千身在其中激动的面色通红,直到后边的差役们戳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骑兵真是威风啊。”离开军营身后的喧嚣声越来越小,张小千犹自谈论这个,“看看他们的马匹,还有那些兵器。”
哪个男儿不想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
“张小千,你死心吧,这些骑兵选的可严格了。”
“对啊,据说除了身高,连胳膊多长也有要求呢。”
“张小千你个子太矮了。”
差役同伴们嘻嘻哈哈说笑。
张小千不服气:“这只是第一批说是轻骑作战的,还有第二批选斥候呢。”握着缰绳的手攥紧,那时候他一定要争取选上.......
“张小千,张小千,叛军打来了吗?”
路边的民众看到差役们立刻发出重复的询问,打断了张小千的畅想。
张小千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的回答:“没有呢,不用担心。”纵马疾驰越过民众,手里的缰绳握的更紧。
他要做一个去杀敌的勇士,用手里的刀枪来安抚百姓们,而不是用言语。
“言语怎么了?”元吉站在廊下看他,皱眉。
如果说武少夫人是神仙,元吉就是她人间的使者,在窦县是身份很高的不是谁都能接触到的,不过张小千虽然只是个差役,但要见元吉并不难。
元吉是他以及他们村的救命恩人,有一同战斗的情义。
张小千鼓着腮帮子站在院子里:“反正我不想当差役,我想当兵,想出城杀敌,元爷,不是还要选第二批骑兵,让我试试吧。”
元吉道:“要杀敌不一定非要出城,非要当兵用刀枪,言语也是一样厉害的。”
张小千扁嘴:“元爷你不要用言语哄骗我。”
元吉笑了:“我哄骗你干什么?小千,不要小瞧了民众和言语的力量,安稳了民心也是能杀贼的。”
张小千看向他,将信将疑。
“十个慌乱的民众能毁掉一座城,但十个被言语激励的手无寸铁的民众也能杀一个敌人。”元吉道,“张小千,你是窦县的差役,是窦县的人,窦县的民众信任你,你能安抚他们,你也能让他们成兵,你一个人杀敌厉害,还是一个人成百人兵杀敌厉害?”
这样啊,张小千挺直了胸膛,双眼放亮。
“小千,我们在外能不能全心全意的杀敌,就看后方是否安稳了。”元吉道,拍了拍他肩头,“少夫人也常说了,有了民众才有了兵,才能有真正的安稳和不可战胜,我们能不能出城战无不胜,窦县是不是不可攻破,就靠你们了。”
张小千声音洪亮:“元爷你们放心吧。”
看着这只斗鸡一般走进来的年轻人,大鹅一样稳阔离开,元吉笑了笑,转身进了室内。
室内很热闹,这边厅内金桔带着妇人看杂耍,杂耍人手里托着一只毛啾啾的鸟儿,金桔拉着妇人的手小心的抚摸,杂耍人将手收回,在身前晃了晃,伴着金桔恰到好处的惊叫,杂耍人将手再次伸到妇人手边,妇人便摸到的不再是鸟儿,而是一颗圆丢丢的干果子。
妇人笑着将干果捏起放进口中吃了。
元吉收回视线走到另一边,李明楼坐在案前低头翻看什么,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本子,对面有主簿,余钱等官吏坐着,手里也都拿着册子。
“小千什么事?”李明楼问。
元吉道:“想加入第二批骑兵,我已经劝好他了。”
李明楼笑了笑。
主簿皱眉道:“第二批骑兵真的不行,花费太高了。”
他抖着手里的册子。
“一个人要配备三匹马,还要配备兽医,马夫,豆料麦草的消耗,一个骑兵堪比养十个人。”
李明楼问余钱:“按照这样的配备,我们还能不能再养二百骑兵?”
又黑又瘦的余钱神情带着怯怯,他虽然掌管了李明楼的钱,但很少来李明楼跟前说话,不过话语没有丝毫的凝滞,立刻就答了出来:“民众们的消耗可以再减三分就可以,但最多能撑五个月。”
“安德忠的叛军动向如何?”李明楼看元吉。
元吉走到舆图前,在淮南道所在指点:“东边已经差不多都失守了,除了浙西来的兵马,宣武道那边潜藏的贼众也极可能侵入淮南道,不过探兵们的消息,安德忠的兵马避开了我们窦县附近。”
主簿松口气,嘴里喃喃几句什么。
“他们不是不动我们。”元吉在舆图上画个半圈,“窦县外会形成一个包围。”
“打过来需要多久?”李明楼问。
元吉道:“这要看其他地方失守的速度。”
就目前来看速度是很快的,主簿和余钱不用看舆图也知道,外边的消息一天天的送来,几乎隔不了多久就有城池失守的消息。
“不到五个月。”元吉给出结论。
“那时间就不够再练骑兵了。”主簿高兴的说道,说完了自己抬手给了自己一小嘴巴。
这高兴个什么!真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何不食肉糜了!
元吉没有笑,接着主簿大人的话道:“时间并不是主要原因,我们没有足够的战马,也没有足够的铁匠来打造兵器。”
窦县杜威的军营里只有这么多战马,兵器都是从府道带来的,窦县没有资格自己造,小城铁匠只能按葫芦画瓢,数量和质量都无法满足需求。
从她占据窦县到现在,收留的民众勉强撑起一个军营,囤积的物资够养活这窦县的军民,但战事的物资几乎没有。
李明楼轻叹,窦县还是太小了。
......
......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时,田地里跑动的孩子们警惕的抬起头,这一次他们没有松口气,而是变得紧张。
异常让劳作的民众也抬起头看过来。
大路上有一队兵马疾驰,是他们窦县的兵马,但这一次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迹,最中间的马上还驮着两人,穿着兵服,浑身是血,不知死活.....
这是遇到敌人战斗了?叛军已经接近窦县了?
田地里民众们惊慌不安,纷纷看里长,拎着锣的里长也很紧张,但始终没有命令回城的号令。
他们在外边干活,不管是前方还是后方都有兵马警戒,一旦有危险会发出提醒。
里长深吸几口气:“没有事,继续干活。”
话虽然如此手握紧的锣没敢松开。
民众们忐忑但听从号令低下头继续劳作,日子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听从号令不知道该怎么活。
这群兵马沿街而过直冲进了县衙,将受伤两个兵扶下来,一个兵已经昏迷,另一个勉强睁开眼,看到迎面有穿着官袍的人,还有一个黑色衣袍和黑伞罩着的人出现在视线里.....
传说中就是这样的,他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那人影扑倒。
“武少夫人,请快去救救府城吧,光州府就要被攻破了。”他放声大哭。
哭他的亲人在城内现在不知死活,哭他一路死去的同袍,哭向他举起刀枪的同袍,哭不知道怎么办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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