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浦知县黄毅和江勤也算是个好官,远近名声不显,没想到舍生取义、痛斥贼酋,竟然这般的铮铮铁骨。你们江浦人,该为他们建嗣堂供养,香火不断。”侯玄演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老汉瞧见这个年轻人口气派头极大,但是一身衣服却普通至极,瞧不出品阶。原来侯玄演身上血汗交加黏糊糊的,随便跟厚土营讨了一件寻常的军服,披在身上。
张煌言赶忙跟他们说道:“这位是当朝越国公,总督江浙湖广侯大人。”
江浦小镇与金陵隔江而望,侯玄演的名声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唬的老汉慌忙带着乡亲就要拜倒。
侯玄演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去扶,不料想剧烈运动之后,不坐还好。一旦坐下再起身,整条腿酸痛的让人根本站不住。
侯玄演上前倾倒,事出突然,疲惫至极的亲兵们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反应,来不及搀扶。侯玄演一下跌倒,刘忠心里有鬼,头低的最狠,反而没有躲过。
百姓们全都聚焦在国公爷身上,纷纷上前来扶,秦禾眼色不善就要驱赶。
为首的刘老汉却怪叫一声,秦禾大惊,捉刀在手,警惕地望着这群幸存的百姓。
刘老汉如遇鬼魅,瞪着眼叫道:“是他,就是他。”
侯玄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皱着眉问道:“你认识我?”
刘老汉指着地上的刘忠,说道:“就是他,他就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县令大老爷就是被他杀得。”
刘忠眼中一抹狠色,暴起伤人直奔侯玄演,想要挟持他逃出生天。不得不说这厮很有胆色,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可惜刚才的一幕已经引起了侍卫亲兵们的警觉,他刚一动就被秦禾带人制服。秦禾用刀背重重劈在刘忠的小腿正前方骨头山,咔嚓的碎裂声和刘忠的哀嚎一起,响彻在众人心头。
侯玄演坐回椅子,手扶着把手,微微冷笑:“刚刚血战你没死,不是你的幸运,犯在我的手里,才算你倒霉。”
刘忠抬起头,强忍着小腿传来的剧痛,满头是汗眼珠一转求饶道:“国公,您大人有大量,只要饶我一命,小将愿意为您牵马执鞭,报效国公。”
侯玄演哂笑一声:“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的身边都是何等的英雄,你这样的腌臜小人,给我牵马执鞭?你也配。”
刘老汉带着百姓们跪地哭诉:“国公爷,就是这个恶魔,就是他杀了全城的乡亲,求国公给我们做主啊。”
刘忠心头一黯,侯玄演的名声不好,尤其是对待抓住的清兵汉奸,往往是死都死得痛苦万分。想到两个小官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刘忠直感觉惊惧万分。
侯玄演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额头相撞,殉国而死。一文一武俱是铮铮铁骨,在这江棰小镇,也足以彪炳史册。他们最可贵的不是功绩,而是气节,千秋万代熠熠生辉的浩然之气。
侯玄演让手下将刘忠的人马全部找出来,竟然还有不下千人之众。侯玄演皱着眉问道:“我在江浦城外,全歼的那支清兵先锋,不是屠城的刘忠的人马么?”
旁边的秦禾刚刚去抓人,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探查的一清二楚,笑道:“刘忠和后面来的张大元互相构陷,刘忠撞散了张大元的人马,导致他们被我们全歼。他自己则纵马逃回了后面,又被济尔哈朗带来前线了。我们杀得其实是张大元的人马,屠城的却是刘忠。”
刘忠本人万念俱灰,知道这番在劫难逃,但是他的手下还是很乐观的。自古法不责众,黑压压的跪着一片的人,怕不得有个几千人,这让他们稍微心安一点。
侯玄演对身边的张煌言说道:“自从天启末年开始,流贼猖獗,剿匪将士常有杀良冒功的行径。甲申国难以后,更是屡闻汉人屠汉城,残虐同胞,这都是因为屠杀的代价太小。很多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明军,还能领着百姓缴税而来的军饷,天理何在?”
张煌言心有惴惴,望着下面的几千个俘虏,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公的意思是?”
“写一篇檄文,传遍天下,但有刀兵加于我汉家无辜百姓者,降而不纳,必杀无赦。”侯玄演一指身前的刘忠手下,厉声道:“就以江浦之屠开始,让天下知道他们的下场,兵贼不除汉统不昌。”
翌日一早,半夜赶到的朱大典,早早就在门前等候侯玄演。
等到侯玄演终于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洗漱的时候,朱大典上前道:“国公,下官来迟了,请国公治罪。”
侯玄演笑道:“水字营全是火器,行军本来就慢,而且赶到了和水师一样,解不了燃眉之急。张名振来得最早,也没救出我来,你也不用过于自责。”
朱大典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早起来天气就炎热起来,侯玄演说道:“我们三军汇合,军容正盛,就在此修整三天,清兵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贸然来犯。拖住他们的主力,静待其他几路人马捷报频传就行了。”
朱大典点头称是,他本来也准备向侯玄演进言,一听国公和自己想法一致,心中就放心下来。
侯玄演长叹一声,说道:“趁着这几天功夫,先为江浦几万百姓报仇。”
朱大典不明所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侯玄演声音冰冷,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北伐军带着幸存的两百多个百姓,对屠城的清兵严加审讯,将他们杀过的人记录在案。挨家挨户押着他们一一比对。
江浦是烧制陶瓷的小镇,浦窑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规模极大。不过浦窑走的是人民群众路线,烧制的陶瓷多是面向百姓的日常用品,没有什么精品问世。但是今天,浦窑即将迎来自己建成以后,最骇人听闻的一次烧制。
刘忠手下屠城的三千多人,被挑断手筋脚筋,用铁圈铁钉将他们固定为跪姿,浑身赤裸涂上陶土。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塞进窑中烤制成器,这些陶土以粘性闻名,即使里面的人稍有挣扎,也不至于破裂。
从此以后,江浦县为两位殉国而死的官员修建的祠堂内,三千多个瓷人跪在堂外,他们身后都标着所杀户主的名字,以及一家几口。
当时还是越国公的侯玄演亲自题对联一副:
殉国死尤生江浦有幸葬忠烈二人;
屠城奸且盗陶泥无故裹豺狼三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