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就掰着指头给哥哥摆事实,讲道理:“现在大明天下,名义上是哥哥坐着江山,但放眼朝堂内外,还有几个是你我兄弟的体己?咱们从内往外说一说。”
天启皇帝没有打断弟弟的话,就是默默的听。
“首先咱们身边这些宫女太监,都将毛文龙当做守护神一样的供奉,宫中的每一件小事,你我兄弟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逃过毛文龙的眼睛;然后就是刚刚的那两个家伙,一个掌握着咱们的命脉东厂,一个掌握着咱们的亲军锦衣卫;而内阁,杨嗣昌是毛文龙的死党亲信,马维忠和毛文龙称兄道弟,更是他当初所谓的未雨绸缪的参与制定者;内阁阁臣沈光祚,是毛文龙的亲舅舅,其他阁员,都曾经是毛文龙的孤臣党。礼部是沈其荣,吏部是沈其光,福建布政使是沈其友,兵部是孙元化,工部户部是毛文龙亲手举荐提拔,满朝的文武哪个和毛文龙脱得了干系?”
天启依旧默默无闻,但他的眉头已经渐渐紧锁。
“张维贤忠心耿耿,但掌握着咱们兄弟命脉的京营,却是毛文龙的铁杆张之及,而掌握天下真正钱库的,是建行行长留候,他虽然是您的大舅哥,但他更是毛文龙的核心人物。”
这一点天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舅子张继先被自己的皇后打压这些年,在感情距离上,他和毛文龙走的比自己还是要近的。
“在放眼朝外,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崇拜毛文龙为战神,其中声望天下无双,河北是他的干儿子,山东是袁可立,近在咫尺的天津是徐光启,蓟辽虽然掌握在咱们老师的手中,但他不过是一个牌位,真正的军权,掌握在毛文龙举荐的洪承畴手中。草原,政,掌握在毛文龙的亲信刘兴贤手中,军,掌握在毛文龙的儿子毛承勇手中,边军对毛文龙感恩戴德,西北,杨嗣昌登高一呼天下响应。”
天启皇帝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额头却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在滴落。
“毛文龙坐镇东江镇,手中掌握着20万大军,然后掌握着台湾,朝鲜扶桑,继而南北美,哥哥,咱们还是真正的天下共主吗?”
天启凄苦的一笑,无奈的摇头。
好久之后,对着自己的弟弟笑着道:“皇太极和他最精锐的两黄旗已经全军覆没了,对辽东的战争需要趁热打铁,尽快解决,为了鼓舞士气,你最近代表哥哥去一趟关宁,见一见洪承畴,对他进行加勉。”
朱由检表情平淡的道“臣弟明白。”
“这次取得这么大的胜利,需要论功行赏,这件事也应该尽快办。”
“当然。”
大连,是一座真正开放的城市,也是现在东江镇辖区的经济政治中心,如果将红灯区算作文化的话,也是东江镇辖区的文化中心了。因为真正的文化教育所代表的各个书院,依旧放在安全的皮岛上,让文化远离战争,让书桌和朗朗的读书声不被战争的厮杀打搅,这是毛文龙一直坚持的。
现在的东江镇衙门大堂,以及那巨大的就像小广场一样的院子里,摆了上百桌子的酒宴,毛文龙和他的将士们,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遥祭了辽东的祖先,然后就进行一场疯狂的大吃大喝。
当然这一次吃的不是公款,是毛文龙的体己钱。现在毛文龙有钱,这百多酒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自己当了这个冤大头,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是拉动经济,就这一个酒席,三千多银元,就可以带动东江镇三万银子运转的。”
对于毛文龙时刻将经济挂在嘴边的做法,为什么三千块钱就能带动3万,大家实在搞不明白,也没有必要去搞。既然是为了拉动东江镇的经济,那就为东江镇的经济做贡献敞开的吃喝吧。
大碗酒,大块肉,大家吃的不亦乐乎之中,谈论最多的就是,在明年开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打回老家去。能不能亲自跪在祖先的坟前祭拜。
在不断的讨论再讨论之后,大家都得到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明年夏天,最迟明年秋天,在座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在老宅子的炕头上,美美的睡一个安稳觉。
毛文龙喝的有点高,端着一个【零零看书00ks】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形只影单的许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伙计,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要那么不合群儿,因为你平时管着侦缉队,为此得罪了几乎所有的人,别人都躲着你,那我陪你好好的干一碗。”然后直接抓起他面前的那个小小的酒杯丢了出去,给他换上了大碗。
许杰就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下:“我不和即将死去的人喝酒,我认为那很晦气。”
毛文龙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醉眼朦胧的询问:“即将死,不还没死呢吗?哪里来的晦气?即便是死,我也一定要拉着最后一个建奴下地狱,绝对不让他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许杰就将被丢出去的酒杯拿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掐指一算,你想和建奴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没有了,你想看着满清覆灭的可能也没有了,估计这个冬天,就是你的死期。来来来,为了不久将来你的死期,咱们干一个。”然后冲着满院子近千个文臣武将,比划了一下,声音低沉的道:“为今天即将和你一起下地狱的诸位,干一个。”
毛文龙就蛮不在乎的笑了:“你不就是担心当初我直接杀了皇太极和那三万俘虏,惹恼皇上的事吗?”
许杰就平静的看着他;“你总是还没有喝迷糊,还是知道轻重。”
“不必担心,我和皇帝是什么关系?那是老铁,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罪我的。再说了,我是在替他擦屁股,我是替他做坏人,他不但不应该怪罪我,而应该好好的感谢我才对。就在事后,他拉着我说这话,就足以见证我做的是对的,他已经理解了我。”然后就眯着眼睛,端着酒碗对天道:“君臣难得如此际遇,老天爷也真的是照顾我。现在我已经后悔当初咱们的那些小算计,真的不够朋友啊。”
许杰就撇嘴:“这天下最容易成为死敌的就是朋友,而就是因为一些真诚的朋友,总是自以为是的替朋友做一些越庖代俎的事,才将朋友得罪死。”
“你这个人的心思太灰暗,你没有真心的朋友,所以你不懂朋友之间的毫无隔阂。噢,也不是,你有我这个朋友,你就从你我之间看,你做主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反驳过?”
说这话的时候,毛文龙和许杰突然一起感觉心似乎被锥子扎了一下。两个人就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心有灵犀的感觉避开对方的目光。
毛文龙就摇晃着脑袋大着舌头继续道:“我出门在外,大本营就交给你,我什么时候担心过?着才是真朋友,真朋友是不会多想朋友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的,即便错了,两个人坐下来一合计,不是埋怨,而是想办法补救。”
许杰看着迷迷瞪瞪的毛文龙,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当初,真的不该放弃未雨绸缪计划啊。”嘴里喃喃着,然后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也不知道该敬谁,最终自己一口喝干,然后一身寂寞的直接走出了院,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他只能无奈的长叹。
两个人相遇,是从一点一滴之中交成生死之交的朋友;但也正是在一点一滴中,将一个生死之交的朋友变成生死的敌人。也是好朋友,却更加在乎朋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决裂,成为生死敌人,就是从这一点一滴中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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