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旧楚都彭城四百里处,有一群峰耸立的深川峻岭,横亘与长江、汉水之间。
此处峰峦迭翠,峡谷天雕,奇洞自成,险崖瀑飞。
深处,千丈瀑布如银河倒落,颇为壮观。
山涧中,一个天然洞府水汽形成云流雾绕,仿佛神仙住所。
不过,如此美景,神仙之地,却被山涧外一块巨石破坏了意想。
石上赫然刻着六个体型狰狞恐怖大字。
黄泉——进入者死。
难道这条瀑布就是阴间黄泉?
不然区区几字,怎会杀念滔天。其藐视苍生之意与诗情画意的美景格格不入,令闯入之人望而却步,快速退去,无人敢挑战几字威严。
如此生灵绝迹的地方,却有两人坐在黄泉旁的一所凉亭,逍遥对弈。
盘中黑子大龙已成,龙首居中,四爪延伸,如盘踞这块天地的王者。
“人为棋子,棋子为人,到底吾等是天地间的棋子,或天地是吾等棋局。”
背朝外的青袍人手持一白子,久久不曾落下,突然感慨说道。
“师兄所教出弟子,横贯世间数百年,手上亡魂数以百万计,汝帮秦皇选骊山为陵,献祭七十万,不曾皱眉,此时何故悲天悯人?”
对面黑袍人淡然说道,似乎百万苍生性命,不值一提。
若蒙恬在此,定然大骇,青袍人就是咸阳酒楼遇到的鬼谷子,世间谁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师弟。
鬼谷子听言摇首,目光从棋盘离开,凝视上空。
“师弟错矣,当年武王伐纣,立周朝八百年江山,乃是天数。今朝,天道轮回,赢秦一统,为华夏墓定万年之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二世而亡。”
嗯!?
鬼谷子的师弟抬首,相貌俊俏之极,只是眼神冰冷,瞳眸不带丝毫感情。
“师兄,秦存十四载,乃是我的父亲,汝之师傅在世推算出的定数,汝也早就了然于心,不然也不会与吾赌斗,何故今日为秦喊冤?”
鬼谷子一笑,赌斗之事或许两人没有赢家。
五年前,他与师弟黄泉子各推算出一人,将会续秦朝之后,一统华夏。
鬼谷子算得乃沛县刘氏一族,黄泉子不以为然,觉得刘氏世代小民,承不起国祚,最多不过王侯一位,他推算到旧楚项氏一族,才能有此大运。
二人谁也无法证明自己正确,最后立下赌斗。
“难道师弟不曾发现,天象去年发生异变,原本破军、贪狼冒犯帝星,欲取而代之,现帝星身边多出一星,欲阻挡二星冒进。”
鬼谷子说完,黄泉子白皙俊俏的脸撇嘴一笑,不但没有让人感觉温暖,反觉得又寒了几分。
“师兄能看到,吾又岂会看不到,那不过是李斯的星宿,本该损落,却不知何故被人改了天命,苟然残喘而已,不足以挡住破军、贪狼。”
“师弟又错矣,汝说的帝星是现在的紫薇,吾指的帝星乃幼帝的帝星。”
黄泉子一愕,幼帝帝星?
他怎么不曾看出哪颗是幼帝的星宿,师兄的玄学真的比自己高?
他想起父亲之言,鬼谷子是他见过的天赋最高之人,将来成就会远超自己。
黄泉子面无神色,心中却是冷得可怕。
他不服,自己才是天机神脉唯一血统,天赋怎会比凡血的鬼谷子低,鬼谷子不过是自己还未出生,就先拜入父亲门下,早学了几年而已。
他要证明父亲错误,自己才是天赋最强之人。
“哼,幼星还未成形,随时可能被别的星宿吞噬,师兄之言,某不认同。”
鬼谷子阔然一笑,这个师弟好胜心太强,所以师尊临终交代,要自己日后多压压他的锐气,免得高傲自负,看来起了反作用。
对师尊天机子不把门主之位传给师弟,反而留给自己,他当然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
以师弟个性,极容易犯下大错。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同样,凡人知错,尚可弥补,天机若错,生灵涂炭。
黄泉子一直对父亲传位鬼谷子心存怨恨,所以至天机子死后,处处与鬼谷子作对,连下期对弈,也不让分毫。
对他来说,没什么比赢鬼谷子更重要的事。
终于,在数年前,引出一局,秦国将失鹿,群雄逐之,以门主之位做赌注,看谁能推演出后世天子。
是以,才有了方才所说刘氏与项氏之争。
按鬼谷子的意思,秦国国祚还在,两人赌斗就变得可笑,黄泉子岂会愿意。
“既然师弟如此,不如再赌一局,项氏破军、刘氏贪狼都归汝,只要其中有一个颗能取代帝星,吾双手将门主令牌奉上。”
“当真?”
黄泉子闻言露出惊讶,他与鬼谷子推算了数年,帝星必然会从两者中出其一,现在鬼谷子居然全算他胜出。
“当真无假,就算汝暗中培养的七杀星也可算做一份,不过他的行为令人发指,汝作为七杀星师尊,是否劝言,莫成天下罪人。”
鬼谷子道出了今日所来目的。
世人无人知血屠罗斌师出何人,只有鬼谷子才知他是师弟早年培养出来的两个弟子之一。
数日前,鬼谷子见北方黑气冲天,仿佛世间堕入轮回。
他大惊中起卦,推算出罗斌在善无释放瘟疫,若成,天下苍生十不存一,人间将变成黑色炼狱。
鬼谷子急来到师弟隐居之地,希望黄泉子能劝阻罗斌。
权力之争,兵家相斗,不应以天下百姓为饵。
但他请楚,黄泉子一向不服自己,所以才用门主令牌做赌注。
黄泉子嘿嘿一笑。
“师兄百年间,调教十个弟子,把天下当成棋盘,死于鬼谷一脉的冤魂何止千万,现在良心大发,吾弟子才刚出手,便来当说客,难道你弃刘氏,重新所看中之人,便是蒙恬?”
作为天机门的血脉,黄泉子一眼看破鬼谷子想法。
他也并不在意,蒙恬将星损落,复而亮起,在他看来,不过如李斯一般,垂死挣扎,苟然残喘,成不了气候。
天道如果这般容易改变,也不会称为天道了。
“汝与吾当年相约,不插手人间之事,吾之弟子罗斌所做,无非也是取胜手段之一,无可非议,吾不会助他,也不会阻止,若瘟疫行于世间,定是天下有此一劫。”
鬼谷子脸色变幻,他苦言来劝,不惜用门主令牌做赌注,也换不来黄泉子漠视华夏堕入地狱。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尊不把门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师兄,吾等相约,汝若出手助蒙恬,便是输了,望师兄克制。”
黄泉子见师兄脸色苍白,心中舒坦得如同吃了颗人参果,能难住鬼谷子,自然欢喜。
好言相劝,得来这般结果,鬼谷子焚起怒火,一子下到棋盘处。
“师弟放心,我自不会毁约,汝就不怕蒙恬就如这颗棋子,一人改变天道之命。”
言罢,不再看棋,起身便走。
黄泉子没看鬼谷子自行离开,他被这最后一子惊住,龙据棋盘,已是胜负分明。
这颗白子就像是屠龙一刀,切在龙眼,把整条黑龙毁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