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后头,是一双眼睛,一双澈净无波的眼睛,似幽泉,如古井,在月光下像是泛着不可名状的毫光。
两人都没言语,可朱停的眼睛猝然大变,只是觉得眼前月光莫名一黯,前一刻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便已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然下一刻,朱停手背上的汗毛倏然竖起,头皮一炸,他鬓角开始渗出冷汗。
屋里,已多了道人影。
“你是谁?”
身影变得清晰,声音亦是清晰,清冷平淡。
朱停已瘫软在屁股下的太师椅上,像是一滩烂泥,他牵动着嘴角强笑道:“我是朱停。”
“我是谁?”
那声音复又响起,像是有股无形的魔力,让朱停的身子为之一抖。
朱停惨敛笑容,他脖子有些生硬的转过头望向那人,望向那张面具,陡然,他脖颈青筋血管暴突,双手死死的按着木椅扶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一样。
“你~是~龙~首~”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在颤抖。
当今江湖,若论黑道势力,恐怕谁都比不过“青衣楼”。
“青衣楼”并非只是一座楼,而是有一百零八座,每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如此细算下来,加起来的话,这就变成个势力极为庞大的组织了。
而且他们不但人多势大,组织还严密非常,所以但凡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凶名赫赫。
可是,在朱停眼中,哪怕“青衣楼”所有人加起来,都没眼前人来的可怕。
那人倚着侧窗而立,柔和笑着。“鲁班传人呵呵,你朱家家传的铸造奇技是从哪学的”
朱停脸上惨笑更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青龙会。”
仿若闲聊般的语气。
“那你还不跪”
朱停颤抖着声音,齿间似已咬出了血迹,他梗着脖子沙哑的低吼道:“青龙会早已不在了!”
那人似明白了什么,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更是微微点头,像是认同。“你说得对,这世上已没有青龙会了,因为现在有的,只有血衣楼,但我……还是龙首!”
朱停望着身侧的神秘人,他眼中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狠辣和戾色,嘴角更是因恐惧而流出口水不自知,本是紧攥的右手不知扣动了扶手上那处的机关,只听。
“嗖嗖嗖~”
一蓬细如毫毛的针雨瞬间从太师椅各处激射而出,带着可怕的力道。
像是早已预料到一切,那人左手五指略张,掌心一股炽热火劲已凭空而起,一股热浪已是荡开,烘烤的朱停口干舌燥,须发焦枯。
旋即再拂袖翻卷,周遭火劲急剧收拢而回,连同那蓬针雨,亦被摄入袖中。长袖垂下,等那人左手再张开,掌心已是多了一滩熔岩般的铁水,然后在朱停的惊骇中,从指缝中淌出,落在地上烧灼出一震刺鼻的焦臭味。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
如同耗光了所有的精气神,朱停惨白着脸,是心如死灰,他“扑通”一声滑下了木椅,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地,身子抖个不停。
“朱停,见过龙首~还请恕罪~”
那人一字未说,只是缓缓渡步到了他的身前,一瞬间便像是遮住了所有的光明。房内的空气开始凝固了起来,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冰冷彻骨,寒入肺腑。
就在朱停快要因这好似没有尽头的沉默即将崩溃时。
一道平淡嗓音终于响起。
“下不为例!”
顷刻,冰山化去,朱停宛如一个溺水的人,不停的喘息着,如同快要窒息,涕泗横流。
等缓过来后,身前已是无人。
却说他正望着那几处焦痕失神发愣间,屋外,忽的走进来一个极美的女人,她望着瘫软在地的朱停先是一愣,而后急步走了过去,像是要伸手去搀扶。
不想朱停却已自己站了起来。
他淡淡道:“我没事!”
那风韵十足的女人本来眼中还有忧色,可听到朱停说这句话当即恼了起来,但望着朱停那没恢复多少血色的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没好气的道:“陆小凤走了。”
朱停“哦”了一声,可他脸色忽又变了。
他转头瞧着老板娘问道:
“几时走的”
女人有些不解。
“刚走,怎么了?”
朱停脸上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他目光下意识投向外面的月夜,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没什么!”
……
陆小凤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轻功,江湖上一直盛传“司空摘星”的轻功独步武林,却没人知道他的轻功若是较之司空摘星恐怕也差之不多,伯仲之间。
可他却始终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而且距离更是被渐渐拉开,这可让他大感吃惊。
本以为是个飞贼,还想着抓住后套点酒钱呢,怎料这一路跟来却是吃了一屁股的灰。
然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沮丧,反倒更起劲了,体内内力几乎全部灌注在双腿上,最后已是似飞空而起,如飞凤盘旋,快到了极致,身法不仅轻灵且美妙无双,端是不凡。
江湖之大,五湖四海,鱼龙混杂,可陆小凤无论走到哪里,总少不了有人请他喝酒,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那些朋友,若论天下交友之广阔,恐怕没几个能和他相提并论,这也是他已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事。
而此人,无疑是个高手,若仅论轻功而言,恐怕连他自己都有些自叹不如,心中自然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手里提着壶没喝完的酒,脚尖连番于屋檐片瓦上借力而行,飘然灵动。
可没想到他快,那人更快,不仅快还反手给了他一指。
一指便是一道可怕剑气飞掠而来,如流光飞泻。
陆小凤当即心神一震,是脸色大变,只觉得眉心间已多了抹挥之不去的刺骨寒意。
二人一追一赶,速度本就极快,恐怕是他追的太急引来那人猜忌,故而突兀出手。
就见陆小凤本来向前的身子脚尖落地的一刹,忽像是黏在了瓦片上,身子溜溜打了个旋,手中酒壶同时抛飞而起,朝那道剑气打去。
“嗤!”
没有看见这一幕的人,绝然想不到那道剑气竟是如一缕流光般尽数注入酒壶中。
陆小凤先是一愣可马上眼神一变,如同察觉了什么赶忙伸手去接,然而,为时已晚,酒壶已落在地上,酒水流了一地,酒香四溢。
原来,这竟然只是虚晃一招。
他止步了,那人却未止步。
“喂,赔我的酒!”
陆小凤高声喊道。
那人本已不见,可他话落之际耳边却听一道嗓音清晰响起。
“好一个要酒不要命的酒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