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遥大剌剌地坐下,端过茶杯就一口呷了个干净,毫不见外。
这“金玄道长”本来叫邹明,师出于医药部部长兰生,做过好几年军医官,还是李世遥在首期军官训练班时的同学。
“李兄取笑了,非如此不足以掩人耳目罢了!”
邹明是首批入蜀的特情,编号己字第号,作为兰生的高徒,除了医药救护的本事,还传承了琼岛杜神仙的道家养生之术。扮作道士当然毫无破绽,以中情部的背景,搞到几张僧道度牒也是容易的事,所以先期到四川的十几个特情除了以商队做掩护,还有好几人用的是邹像明这样的出家人身份。
“本来想来找你打个秋风,没料到还先赔出去两锭宝钞,否则你那看人低的道童还不给引见。回头可得把钱还我,咱这回活动经费正紧张着呢!”
李世遥很是数落了一番这位老同学,责怪他架子太大,花钱才见得到。
邹明听得出老友话中的揶揄之意,忙笑着赔罪道“一定还你,一定还你!”
这年头的出家人都没那么纯粹,普遍敛财成性,如果不贪钱反而不正常。
而且元廷对僧道极为优待,甚至可以自己铸钱,每个寺庙都有自己的铸钱炉,自铸的铜钱名为供养钱。和尚道士们殿前顶礼膜拜,殿后燃火铸钱,好不忙碌。
“金玄道长”所在的朝天观后殿还不止一个炉子,而是并排的两个。一个铸钱,还有一个炼丹,道家炼丹术嘛,这可是看家本事。邹明能将一个偏僻破败的小道观发扬光大到如今这样香火鼎盛,那炼丹的绝活也是不可或缺的。
公井镇以盐业而兴,富人土豪不少,有了钱财富贵就都想求个延年益寿。这张天师真传的“金玄道长”正好可以满足这个心理需求,像邹明这样深通医理的“道士”可不多,炼出的丹药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能吃,不会像某些土道士那样尽拿些有毒有害之物给人吃,别说延年益寿,不吃死算好的了。
“李兄,来一颗?”
“什么玩意儿?”
“贫道炼的丹药,一颗价值三十两,旁人求都求不来,给你三颗,抵了那两锭宝钞罢。”
“得了吧,我可不敢吃你这不明不白的东西!”
“什么不明不白,这可是好东西,枣泥兑核桃,加白糖少许,外裹豆皮聚成丸,精心炮制而成!”
“嘿哟,你这奸诈的牛鼻子老道,就这么一粒点心你卖三十两?乌鸦都没你黑呀!”
“嘘,我这乃是汲取天地精华的养生丹,可别把咱秘方透露出去!”
老友跟前,邹明不必伪装成神秘深沉的“金玄道长”,大可以轻松谈笑。
“对了,请李兄去看看贫道的炼丹炉!”邹明故作神秘道。
“别扯别的,咱可是有重任在身,不像你老邹躲在这道观里逍遥。”李世遥先行到公井镇,目的当然不是来叙旧闲聊,而是为后续行动打基础来的,简单来说,一是要钱,二是想办法弄点武器。
“放心,不会误你的事,看了就知道!”邹明乐呵呵的,胸有成竹的样子。
打开精舍的内侧门,里头别有洞天,竟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小院落,天井的正中间搭着一个炉灶。
“看,这便是贫道的炼丹炉!”
那炉子边有两个人正在忙碌,一个烧火,另一个拿木棍在大锅里搅拌。见到邹明和李世遥进来,两人都只是点头示意,继续忙碌。
李世遥疑惑的环视周围,见墙角有几个陶瓮,打开看去,里面是类似于盐花的白霜样的东西,用手沾了一点尝试,十分的咸苦。
“是苦硝!”
李世遥感到莫名的兴奋。
有硝石就意味着可以生产,苦苦困扰自己的武器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贫道所言不虚吧!”邹明略带得意的笑道。“为这物什,咱们三人可是煞费苦心呢!”
“方才是误会了邹兄,有了此物,我四川军事必然如虎添翼了,邹兄当记一大功!”
“只可惜不多,三个人一年多功夫才熬炼了十斤硝,可制两百多斤。”
两百斤确实不多,但也可以顶得一时。
素来就是中兴军的法宝,但在远离本土无根无据的四川,要搞到难如登天。
而公井镇与附近的犍乐、荣德等地盐井林立,正好有一种独特的优势。比如公井镇的众多自流井中流出的盐水要经过熬煮成盐,其中会产生不少的副产物,其中就有少数的硝盐,部分盐井的盐水本就比寻常的要苦涩,所含的硝盐更多。
邹明就单单向盐井购买那些无人要的苦盐和煮盐后的盐卤,宣称是炼丹所需,这很正常,丹药那么神秘的东西,里面有什么都不为怪,盐井主人自然也十分乐意半卖半送这些本就废弃的副产物。
邹明当然很清楚的重要性,换句话说,也就是硝石的重要性,因为硫磺和木炭相比于硝石显然更为易得。
近一年多来,邹明以道观炼丹为掩护,在另两位特情同仁的配合下日夜不停的起炉熬炼。这是一件十分艰苦而见效甚慢的工作,好在如今当用之时终于有了一部分积储。
李世遥这趟没白来,在朝天观大有所获,与几名随从一起,趁着夜色运出了十多斤硝石,还有大量的金银宝钞。有钱、有,事情才好办。
与后续人马汇合后,李世遥等人买舟东下,沿岷江过叙州后汇入长江,目标是数百里外尚未陷落的泸州。
泸州地跨三江两河要冲,交通川滇黔三省之会,是为“川南第一州”。
正因为泸州的至关重要性,自德祐以来,宋元双方连年争夺,至今已三易其手了。
从景炎二年起,元军东、西两川行院合攻泸州,至此已经十几个月之久。
团团重围之中,城内粮食已尽,外援已绝,没人能预料还能坚守多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