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最兴奋不是带兵打仗的那些武将们,反而是康棣这个文人。作为张镝的好友,他不计个人得失,义无反顾的跟随南下,但打仗的事他不会,经营管理的事一时也帮不上忙,很有一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慨。
不过在造火铳的过程中,他却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他原本从张镝口中听说过“火竹筒”这种火器,当时就很有兴趣,对于用铜铁造铳则更加痴迷。一头就扎了进去,与工匠同吃同住,有问题虚心求教,如有所收获就都记在自己的笔记上,张镝也为这种精神所感动,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务虚而不务实,能这样热爱并践行实用技艺的实在太少见了。普通工匠很少识字,技艺多为口口相传,一旦后继无人就很容易失传。但文人就不一样,可以将技艺原原本本的写下来,千百年后人们还能看到学到,所以康棣这样的人才是可以将火器发扬光大的希望所在。
“砺锋大才,能想出火铳这样的神物,将来必能成我大宋之军国利器!”这日张镝一进门康棣就夸上了。
“不如同去试它一试?”
“正合我意!”
命人将两具盏口铳、两具碗口铳抬出,这盏口铳只有十几斤重,碗口铳也就三十多斤,一般一个成人就可以提着走,但若像火竹筒一样装在长杆上单兵射击却又显得笨重了些,所以按设计主要用途还是布在船上的。
张镝与康棣先带人将大校场清场,立了几块大木板作为标靶,又请了胡隶和众将领一起来观看试铳。几名士卒找了几个木架,将铜铳固定好,再往铳管中装填火药,用木棍捅紧压实,又塞入小卵石、铁渣之类的小颗粒硬物,仍旧压实。
引线点燃,丝丝的蔓延,点燃铳膛里的火药,火药剧烈膨胀,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铳膛内的石子、铁丸如暴雨一般泼洒到二三十步外的大木板上,顿时将寸许厚的木板打的千疮百孔。
四只铳都试过,威力比起原本简陋的火竹筒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盖因金属铳管更耐压力,可以放入更多的火药,不必担心一下就炸裂了,射程自然也更远,而且还能重复再放。不过缺点还是很大,过了五十步之外就完全说不上准头,几十上百的铳丸以大扇面铺开,并不是向前直射,距离一远就没了力道,别说不能将木板打穿,大部分铳丸早就偏离目标了。
而且盏口铳和碗口铳射程并没有太大差别,碗口铳虽然装药多,铳丸也更多,近距离可能威力更大,但过了五十步照样无力。看来也就接弦之时打上一波,消灭近前的敌人而已,想要破船太难了。
在众将赞叹声中,只有张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康棣齐祸看透了他的心思,悄声道:“砺锋可是叹这铜铳射程不足?”张镝点点头表示默认。
“不妨事,且再打两铳看看吧!”康棣略带神秘的笑了笑,而后对着不远处试铳的几名士兵吩咐道:“换大石丸!”
士兵们应命抬出一个大木箱,一打开,变魔术一般取出了几百颗二寸许直径的小圆球,将圆球填入装好火药的碗口铳铳管中,大小正好合适。
原来康棣琢磨了很久,也取了火竹筒之类的实物试验,早就发现了散弹射程不足的问题,就在烧制泥范之时另外让人制作了一个陶模,专门压制出大小均匀的几百颗泥丸,在窑中烧制后就成了碗口铳的专用弹丸。
大木板被远远的挪到了百步之外,两门碗口铳先后发铳,二中其一,一寸厚的木板被打出一个巨大的洞。
再往后挪至二百步远,铜铳的准头很低,连发四五铳才中其一,仍将木板打飞一角。
“太好了,就是需要这样远,子华可记一大功!”张镝赞道。
康棣答道:“不敢居功,皆众人之力。此物虽尚不完善,但威力初成。若将其列于我军战船之上,以铳口内衔大石弹,照准贼船底膀,依序施放,打过一铳又打一铳,平水面打去,以碎其船,最为便利。今后水战,又何惧蒙鞑!”
此时铳炮之类刚刚萌芽,张镝已经走在时代之先,但他也未想道同一管铳还可分散弹和石弹两种打法。散弹杀敌面广但射程太近,实弹一发只中一处,但力量集中可以射远。虽然这只是一层窗户纸,说白了大家都知道了。原理虽然简单,但贵在能率先发现,也只有康棣这样一直钻研才能得出。
众人好奇的看那一箱石弹,一个个烧制的大小匀称,边角还稍稍打磨过比较光滑,放入铳管当中刚好填充,不差一点,气密性很好,难怪能打的远。
这些石弹都是两寸左右,并没有更小的,也就是说只能供碗口铳用,没有适合盏口铳的,这倒不是因为漏做了,而是因为盏口铳本身口径比较小,适合打人不适合打船,而现在这两种铳精度又没有达到几十上百步外击中目标的程度,所以还是以散弹攻击二十步内的敌人比较适宜。
水战时,先在较远距离用碗口铳打大石弹,击破敌船。待敌突进,则大小铳都装散弹,重点攻击敌军人员。如此远近搭配,形成交叉火力。
张镝对校场试射的结果基本满意,尤其是散弹与石弹分别搭配,是一个重要的启发。回到工坊,与康棣又做了些交流。
康棣认为当前的火器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首先是火药的配方还应更细更纯,现今的火药太粗太杂,严重影响药力。其次铳管还能加粗加长,可令射程威力继续增加。最后一点是铳丸和火药量要试验出一个最合适的搭配量,建议火药定量、弹丸定重,射程就能更好调节。
张镝听后恍然大悟,有一种“火器还能这么操作”的感觉,这就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的道理,康棣比任何人都热爱火器,精心钻研,颇有所得,短短时间近乎成了火器专家。
为此,张镝略一思索就对康棣道:“子华,所谓术业有专攻,我有意将火器作坊的事交你专管,不知子华兄能否屈尊?”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能担此任,荣幸之至!”康棣会心一笑,爽快答应。
对于堂堂进士,担任一群工匠的头儿确实有点屈尊,不过康棣满不在乎,乐而为之,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否则也不会抛下功名利禄跟着张镝来到昌国这海外岛屿。他一心要做一些实事并且深信火器将是改变这个时代的致胜之宝。
张镝望着康棣坚毅的神情,忽然想起许久以前杜神仙送给他的一句话,“御敌之术在于水,克敌之术在于火”。这克敌之火,莫不是火器的火?张镝自顾的自点点头,坚定了信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