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那日计议后,又连着商议了几天,定下大方向后,还需记下各种细节,确定各项计划步骤。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始大刀阔斧行动,只在第一步上面就遇上了难题。
正如做生意需要启动资金,张、胡二人谋划的大事也得以钱粮为本。就算可以私下挪用几只船做海贸,但本钱从何来,货物又从哪里来?
师徒纠结了半日,胡隶猛拍大腿,道:“实在无法,便干他一票!”
“干他一票?”
“对,不如派兵剿个贼巢,收了缴获,当做起家之本!”
说来巡海缉私、追剿盗贼本来就是巡检司的职责,可是经张镝了解,近些年海上不平靖,大小匪徒、海盗多如牛毛,胡隶却一次也不曾进剿过。原因无他,武备废弛,兵少力弱。巡检司名义上有两百多兵额,实际能达到一百四五十就很不错。其中也就几十个弓手做些操练,略可一战,那些土军更不过是些应役的民夫,抓锄头倒比拿枪杆要熟悉的多。真要上阵只能充个人数、在后面吆喝两声。所以胡隶只是表面威风,其实出海巡视也就抓两个走私小船,或驱赶几个零星散匪,碰见大股点的海贼都不敢追。正因如此,也难怪胡隶想要剿贼需下这么大的决定。
要剿贼,剿哪里,怎么剿,都是问题。大贼剿不动,小贼又没肉,又想好打,又想缴获,可真不容易找。胡隶挑了些得力人手,四处探听,打算从中检个软柿子捏。
等了十几日,竟真有好消息传来,探子来报称三姑寨往东某无名小岛上有一伙盗贼,原有五六十人,大小船七八艘。前不久打劫了一只高丽船,因分赃不均,几个头目大打出手,死伤不少。火并后有落败的头目带了人逃走,加上打斗死伤,现今岛上至多三十几人。而那高丽商船却还停泊在该岛。
胡隶大喜:“此真天助我也!”
一面令三姑寨严密监视,一面让人去请手下各大小军头开会,佛渡岛上也派了人去,请该分寨指使前来参会。昌国巡检司官职虽小,所辖范围却很大,傍晚时分,各处头领才到衙中会齐。
胡隶在上首坐定,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严肃的挥了挥。说道:“府、县来文,称近来常有盗寇阻断海路,是我巡检司办事不力,若不能克期剿灭贼匪,便要向上呈文,问我等的罪责!诸位,当如何处置?”
胡隶说罢,堂下一片嗡嗡声,纷纷表示剿贼这个事实在太难为人了。现今国家危亡,盗贼趁机而起,很多大股匪徒比巡检司的兵力更强,只是官府的威信尚存,没来公开作对而已。
胡隶与张镝二人本就商定了计策,那所谓的府、县公文也自然是虚构的,不过扯张虎皮做大旗而已。请众人来只是要将既定计划付诸实施,又需避免兵卒们怯战反弹,便想出这样的法子。以府、县催促,上级问责,不得不出兵的理由,令剿贼之事势在必行。
胡隶抬手制止众人议论,开门见山道:“现已查明,三姑寨东有三十余匪徒盘踞,本官欲带兵进剿,诸位可有异议?”他把三十余人着重点明,意思是匪徒力量弱小。
堂下诸人听匪徒数量甚少,自然没有理由反对出兵,胡隶那些老兄弟更是跃跃欲试起来,他们本就多是亡命之徒,喜欢冒险,闻战而喜。
胡隶看众人的表现,还算满意,之少没有人未战先怯,也没人出言反对。
于是命令道:“各甲正、队正,回营点齐兵丁,检视武备,即日起不得告假、不得出营,做好战前准备。主寨人马各按本队,每队除一人留守,其余人明日寅时到校场集合,卯时前开拔。佛渡寨出20人,自往三姑寨去。未时前三寨合兵,在三姑聚齐!”各军头应诺退下,各自准备去了。
胡隶又叫来一人,姓朱名存铨,是巡检衙门的司吏,平日管一应文书,后勤诸事也由他操办。此人五十来岁,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袍子,留一簇山羊胡须,典型的落魄文人装扮。看起来却不似寻常胥吏那般奸滑,大约是不太善钻营,才发配来这岛上的吧。据胡隶讲,这朱存铨有些古板,但办事还是认真的。这次出兵也可放心将后勤交给他,当然总共一百多兵马,后勤也不算复杂,胡隶一一交代他准备好干粮、物资,检视船只,安排好营中琐事,朱司吏一板一眼的领下任务,行礼退下。
第二日是十月初五,清晨,胡隶带上本寨兵丁倾巢而出,近百人乘坐大小船只七艘,往北而行。正值季风交替季节,南北风向不定,因而多费了点时间,好在两寨不算远,过午便到了。佛渡寨多些路程,那二十名士兵乘两艘船也在半个时辰后到了。三寨聚齐,清点了人马,青壮老弱全部加上,共计一百二十五人,这已经是胡隶的全部可用人马了。
看着手下人马列好队伍,虽然看着不算威武雄壮,但也不禁涌起一股小小的豪情,胡隶上前,站在队伍前高处,对士兵们训话。张镝一向知道他这师父并不善于言辞,但听他并不讲些尽忠职守、杀贼报国之类的大道理。而是单刀直入,只说赏功罚罪的规矩,打胜了升官发财、个个有赏,并许诺战后伙食改善的标准,倒也令士卒们热情澎湃。
当日杀猪宰羊,让士卒们放开肚子吃了一顿好的。然后全员休整了半日,十月初六子时开船,静悄悄的不举灯火,在向导带领下慢慢行了近一个时辰,靠近了贼匪盘踞的小岛。小岛北侧有一处天然的小港湾,内停着大小六只船,最大的那只估计就是被抢来的高丽船吧。胡隶指挥手下大小十一只船一字排开挡住港湾入口,令老弱守船,自带勇壮兵丁六十余人搭小舢板悄悄往岸上摸去。
小岛上原有三五户渔民,数月前这伙贼人窜来,渔民们都被赶走了,十余间房屋被众贼占据,慢慢摸进,看并无一点灯火,时值夜半,贼人估计都在呼呼大睡。正当胡隶一马当先即将靠岸时,忽然发现十余步外一人疾步奔跑而去,边跑还边大声疾呼。
原来近岸小船上有人值守,发现了异常,奔往贼巢呼救。眼看偷袭成了强攻,胡隶、张镝等暗暗着急,赶紧催促士卒登岸,做好攻击准备。另一面给船上留守人员发令,让各老弱兵卒多点火把,敲锣打鼓,大张声势,给众贼造成被重兵包围的假象。
贼巢中一片喧嚷,不多久,一群人各持兵器冲了出来,看去约摸三十八九人,乱哄哄往海岸奔,却并不来交战,显然是想夺船出海。弓手们训练不精,还没来得及齐射,稀稀拉拉的箭支没伤几人,众贼却已奔出百步。胡隶只得挥兵直上,正面阻挡,但仍有十余人绕过队列往北而逃,更有一名贼首模样的,挥舞长刀砍翻了两名士卒,破围而出,身后四五名贼匪也趁机跟上。那贼首模样的人呼喝叫嚷,指挥着手下奔向岸边两只小船。眼看跑的最快的贼都已经快摸到缆绳了,若让这些人上船,港外的老弱们肯定堵不住,而巡检司的兵丁正排成横列阻敌,胡隶也不敢让他们各自追击,以免像放羊一般遍地散开,甚至反被凶悍的海贼追赶。倒是胡隶的十来个老兄弟颇为勇敢,四处补漏,杀敌四五人,将大部分贼人逼得不敢往前。
张镝也在队列边奔走奋战,见贼首破围逃出,急忙去追,他拿的是与士卒们一样的一杆长枪,看看离贼首尚有五六步,奋力将枪投出,那贼首却甚是机警,听见风声纵身一跃,在地上一滚就避开枪尖。
张镝趁势飞身上前,脚尖一勾,长枪仍到手上,反身横枪挡住去路。
贼首怒极,举起长刀狠狠劈来,张镝枪杆一甩,抽在刀背上,贼首险些握刀不住,被打脱手,赶紧用力抓住刀柄,往上一顶。
张镝却枪杆一转,横扫过来,直往对手脸上拍过去。贼首反应很快,将头一缩,侧过身来,狠命将刀抡圆了劈出,竟将枪头直接劈飞了出去。
张镝一惊,却并不慌,看贼首用力过猛不及收势,直接以断枪刺向对方胸口,贼避之不及,被刺中右肩,长刀哐当落地。
张镝攻势不减,断枪迅疾刺出,正中咽喉。贼首赫赫几声说不出话,瞪大眼睛倒地而死。
张镝捡起地上长刀,一刀劈下该贼首级,提在手上,用力大喊:“官兵剿匪,投降不杀,敢反抗者,有如此贼!”
众贼原本还在奔逃,有几人已经将要攀上小船船沿。却发现首领已被杀死,顿时气沮。巡检司官兵见此则士气大振,也一同大喊:“官兵剿匪,降者不杀!”
原先被阻住的二十余贼本就节节后退突围无望,此时丢下兵器各自跪伏到地上。奔向海滩的十来个贼见首领被人只用三四招就杀死,那杀人的勇将更如凶神恶煞般提着人头步步紧逼过来,个个吓得肝胆欲裂,赶紧跪地讨饶。
胡隶知道大局已定,心中大喜,立即吩咐手下兵卒,拿出早已备好的绳索,将众贼一串串绑起,就近押送到岛上几间房中看管起来。
接着叫来张镝,亲热的拍了拍肩膀,表示对徒儿今日表现的赞赏,也不多话,胡隶唤上徒弟和几个最信赖的老兄弟迫不及待就要去检视缴获。俘虏和死尸身上兵卒们随便去搜,胡隶并不阻止,他关心的是仓库里有多少储藏。
十几个房间挨个搜寻,找到的东西还真不少,有各色粮米五六十石,铜钱千贯,白银数百两,还有手镯、戒指、发簪等各类金银首饰几十件,铜烛台、锡酒壶等金属器皿十几件,约折合白银四五百两。另有绸缎、布匹各几十匹,药材、丝绵、茶叶、酒之类数量不等,分别用箱子、袋子、坛子等装着,更有大批瓷器,多数尚未启封,随意的堆放着。角落里竟还有十几根紫檀木,这些产自热带的木头很值钱,估计是南洋贩过来的,海贼们不识货,将其扔在角落里积灰。
其中一间房内,发现了成箱的高丽青瓷,还有些人参、药材以及各种布匹,一些漆器、铜器,甚至还有几张虎皮,最值钱的则是几罐子沙金,这些东西上面灰尘很少,显然搬动不久,估计是那艘高丽商船上的货。
胡隶将各库房中发现的财货一一封存,令兵卒好生看管。又连夜带人去检查那俘获的六只船,前五只船中没什么值钱物品,那高丽船上却还有大量商货,与库房里的高丽货品类差不多。其中高丽青瓷、漆器足有成千上万件,估计是海贼们嫌重,未及搬走。
“发财了!”一群人互相看着傻笑,一个个都像过大年一般高兴,把欢喜之情全都挂在了脸上,这一票干的可真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