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硕头也不回:“放心,我爷……我师傅曾经也养过鸽子,可是总是有老鹰会来捣乱,后来就是用这办法逮到过两只鹰。”
张良心下稍安:“前年魏国藏襄陵一处秘密的大院被廷尉府剿灭,一百多人无人漏网,就是因为讯鹰传讯。他们逃入深山,躲进一个山洞,结果还是被追上,堵在洞里,一个都没跑掉。”
颜硕听也是心头一紧,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出现,真的相当于无人机,太可怕了:“廷尉府是怎么掌握这训鹰之法的,太不可思议了。”
“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好象是从北边一个什么蛮夷部族那里抓到过一个精通训鹰的高手。”张良也只是听说,不敢肯定。
“哦,原来如此。”颜硕一听倒是明白了一些:“那你们这鸽子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个问题颜硕早就想问了。
张良笑道:“这是偶然发现的,十几年前,我奉韩王之命,开始寻找并组建秘密庄园,以备不时之需。
有一次买下一个废弃的庄园,也就是现在的兰庄,老园主家养了一些鸽子。我们买下庄园后,老园主家就带着他家原来养的鸽子离开了。
可是过了五天后,突然发现,那些被带走的鸽子又飞回来了。我一琢磨,就带了几只鸽子,跑到相距兰庄两百多里的竹庄,然后在鸽子腿上栓了一条写了字的绸带,放飞了鸽子,结果两天后,它真的又飞回了兰庄。
所以,我就处处留心这鸽子的训养方法。还别说,许多百姓都已经发现鸽子有这个返家的特性。只是他们没想到用在传递书信上。
我收集寻访到一些养鸽子的方法,所以,开始在几个庄园里试养,试用,一点一点摸索,十几年过去,就有这些鸽子了。
现在,我们的几个秘密庄园都训养了至少十几只鸽子,有急事,要事的时候,可以用它传信。”
“原来如此。”颜硕这才明白,看来秦朝时代,古人已经知道鸽子的习性了。有传说刘邦有一次被项羽追杀,就是放出了一只鸽子,搬来救兵,才逃过一劫。
“可是,鸽子就最怕老鹰之类的猛禽,有一次少主传信给我,结果我根本没收到,我还被少主骂了一通,说我接到信不回庄。
后来我仔细观察,发现梅庄后面的山上有个鹰巢,鸽子放飞,有的还没飞出梅庄就被鹰给叼走了。可那鹰巢筑在很高的悬崖上,没办法,梅庄的信鸽只能带到几十里外才能放飞,非常麻烦。
这回知道如何对付鹰了,回去一定把那三只鹰给收拾了,这办法真能管用?”
颜硕点头道:“放心,管用的,我又不是第一个用这办法的。当然,开始几次没经验的人可能会失手,多抓几次就好了。”
“那这次……”
“这次肯定不会失手,你没见到钟离获那老家伙在张庄时揪我那两下,动作那么快,比紫衣还快啊,现在想想,那老怪物真的有点可怕,我怀疑十步之内,哪怕我手上有把枪,都不一定打中他。”
张良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哦,那就好,那就好。钟离获可是墨侠首领,长期练气的高人。体能速度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你拿着枪也刺不到他,很正常。”
颜硕愣了一下:“我拿枪,不是刺……呃,对,对,刺不到的。不过,这样的怪人多不多?”
“怎么可能多,钟离获那样的人,全天下就那么几个。”张良说道:“而且,这样的人,无一不是各家从小培养的,不但有高明的练气法诀,和武技,更是要经过常人无法想像的长期苦练,还要有超人的悟性。
有的人有高明法诀,武技,却不一定吃得了苦;有的人吃得了苦,却又不一定有悟性;总之,能象钟离获那样的老怪物,都是麟毛凤角的。
所以,有他出手,这次捕杀那只讯鹰,我也信心大增。要真能抓到它,一定把它煮了方才解恨。”
颜硕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原本如此,这些老怪物应该都是经过长期苦练,开发了人体的极限潜能,才能发挥出超出常人几倍的速度和力量。
这就好比奥运冠军,五公斤重的铅球,普通人只能扔几米远,他们能一下扔了二十多米。都是苦练出来的,并非颜硕担心的那样,弄到一本什么武功秘籍,一夜之间就成为绝世高手的武侠世界。
听到张良要煮了那只讯鹰,不由得笑道:“煮了多可惜,把它收买过来,象你的鸽子一样训好后,反过去对付秦狗岂不是更好。”
“收买?鹰还能收买的?”
“这是当然,人都能收买,何况只是只扁毛的畜生,它懂得什么,谁对它好谁就是它主子。”
“哦,收买人得用钱、权,或者美女,宝物。收买鹰,难道要用美食,母鹰?”张良也明白了几分。
颜硕听得笑了:“还母鹰呢,到哪里找母鹰,就算找到了,你能看出哪只母鹰在它眼里是美的?就用食物就好,熬它,饿它,差不多再喂它。时间一久,它就忘记它的前主人了。”
张良听得连连点头:“先生真是了不起,什么都知道,胸怀如此奇才。一定就是上天派来助我韩国的。”
“胡说!”钟离获脚程极快,只这么一会,就已经追了上来,听到张良最后那句话,当场就不干了:“他是老夫的小师叔,是我墨家的钜子,更是师叔祖派下山来,拯救墨家于危难的,与你韩国何干?”
张良一直对钟离获很是尊敬,但这时也不让了:“那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秘密山庄?这就是天意,是上天的安排的,钟离老先生,凡事总得讲个道理,讲个先来后到吧?”
钟离获也不让步:“可他就是我墨家的钜子,那钜子令会有假的?能发出七彩霓虹的玉佩,你找另外一块给我看看?”
“哎呀,你们就别吵了,我们这是在逃命呢,快走吧,一会廷尉府追来,大家全完蛋。”颜硕不得不出声了:“再说了,如果我真是墨家钜子,也可以帮韩国,甚至帮助天下所有反秦的,这有冲突吗?何况我真的不是你们的钜子。争这个有意思吗?”
钟离获愣了一下:“怎么不是?你就是。只是,我墨家历来提倡非攻,这……这反秦,相当于直接挑起战争,这如何能行?”钟离获几步上前,拦在颜硕前面,不让他走。这是原则问题,钜子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违背祖师爷的宗义。
颜硕站定脚步,看了他手上提着的死鹰,心头一松道:“所以,我才说你们墨家都是一群死脑筋。不破不立,大破大立。秦朝这样的暴政,任其存在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长城脚下,上百万民夫,每天都有上千人被抛尸荒野;
灵渠工地,帝陵工地,哪里不是每天被打死,累死,病死几千人的?他早一天灭亡就能少死许多人。再者说了,如果不推翻暴秦,你们墨家必定走向衰亡。”
“怎么可能,墨者遍迹天下,有极严密的组织,又深受天下百姓欢迎。”钟离获还是不让路。
颜硕无奈道:“怎么不会,你们是墨家,可不是儒家那些只动嘴的家伙,你们喜欢动手,最后的结果就会是,杀人三千,自损八百,你们墨家全部折腾完了,也阻止不了战争。
要想没有战争,就要打破旧世界,创立新世界。要知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一味强攻好战自然不行,但一味的防守,那也是自找死路,你懂不懂?”
钟离获被颜硕的几句话怔在当场,颜硕接着说道:推翻秦朝暴政,建立人民当家做主……呃,那是不可能的,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新朝,到那时,你们墨家也不用跑来跑去,当消防队,到处救火。
因为到那时,四海升平,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这才是真正的大爱,博爱,胜过你那兼爱,乱爱。更不用你们为了非攻、兼爱到处瞎扑腾。
真到了那时,你们就可以静下心来,专心研究你们墨家的学问,特别是你们擅长的格物,要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又是墨侠,又是墨客,又是墨匠。小而杂,不如大而专,知道吗?
行侠仗义,文人墨客那些事应该全放下,行侠救得了天下那么多百姓吗?墨客也说不灭战争,因为战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催化剂,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各种矛盾突显到极顶,必然要以战争来化解,融合,然后才能更进一步发展。
你们想一想,周朝之初,分封了多少国家?‘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啊,七十一个国家,你攻我,我攻你,有多少国家就会有多少战争。于是打来打去,强国吞弱国,国家越来越少,战争也越来越少。现在天下一统了,就只胜百姓和秦朝的战争了。
所以,秦始皇无道,奴役天下,使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些是该推翻他,骂他。但从统一天下,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统一货币等等,这些功绩,也是不能抹杀的。
而你们墨家,就应该专门研究你们擅长,其他家没有,或是没有你们精通的格物学,深挖墨匠的潜力,将来必然惠利天下,造福万民,墨家也才能长久发扬下去。”
颜硕急着跑路,一股脑说了一通,看到钟离获站在那里发呆,不来拦自己了,马上错开他,往前就走。张良也是被颜硕的一翻话,给弄得愣住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赶紧跟上:“先生之言,真是一针见血,震人发聩,子房受教了。”
颜硕不出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怔在原地发呆的钟离获:“那死脑筋只怕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了,正好抓紧时间逃……,呵呵,抓紧时间赶路要紧,快走,别理那老家伙。”
张良紧紧跟着:“不过,先生刚才的话中,似乎对秦始皇多有褒奖,对儒家有些不满,不知……”
颜硕边走边说道:“秦始皇的事,我觉得应该功过分明,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什么不对吧?
至于儒家,我事实上并没有不满,只是相对于这帮死脑筋的墨家,反而觉得儒家高明得多,也更可行。就好比,儒家和墨家,同时都看到眼前有房子着火了。儒家会马上高呼,快来人啊,救火啊,再不来人救火,房子就要烧光了。
而墨家也看到了,二话不说,提了水桶就冲进屋里救火。结果,火要是不大,墨家救灭了火,自己却也烧得焦头烂额,衣不蔽体,得,赶紧回家换衣服,不能在这丢人现眼。
要是火太大,原本就没办法救的,墨家硬要冲进去,结果烧死,甚至烧成了灰,一阵风吹过,渣渣都不剩,更可能人们都根本都没人知道墨家还干了救火这事。
所以,我不是不满儒家,甚至是觉得儒家才最高明,他们最清楚,仅凭一两个人也救不了火。所以,他们采取的方法是振臂高呼,喊来更多人救火。如果火不大,救灭了,大家都会看到儒家的存在,甚至会说,要不是儒家喊人及时,房子可就真的危险了啊,多亏了儒家啊。
如果火太大,救不了,大家都努力了,谁也怪不了谁,大不了重建房屋。然后儒家重新站出来,指挥大家选址,坪地,建房,反正哪都有他,但都只是动嘴,不用干重活,功劳还不小,可进可退,名利双收,这才是聪明人做法。”
颜硕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接话道“果然,钜子就是钜子,如此简单的道理,之前在墨门总是争吵得没完没了。属下有一点明白了,这钜子令,非你莫属,只有你,才能带领墨家,走出困境,走出一条新路。”
颜硕回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老是偷听别人说话。”
钟离获笑了笑:“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钜子只顾说话了。”
“我不是你们的钜子,都说过了。”颜硕不想踩进这滩混水。在现代时,他的理想就很简单,一间房,一杯茶,几亩地,一亿存款,日子也就能简简单单过下去了。
但是现在,存款是不要想了,银行都没有,往哪存?就算有银行一样的机构也不能存,秦朝没几年就倒,到时找谁去?
钟离获却不管这些:“你就是我们的钜子,肯定的。”
颜硕不想和他扯这个问题,就算要扯也不是现在:“我现在懒得和你理论,逃命要紧,哦,对了,你说走水路有人接应。我们这是要到哪里?”
钟离获连忙回道:“好叫钜子知晓,我们邓陵氏一派的墨者,本就遍布楚地,在楚地经营上百年,所以,还被人称为楚墨,自然在楚地留有秘密根基的。
从此地沿泗水而下,可到富陵湖。富陵湖烟波浩渺,不知其纵横多少里,当中有大岛,岛上山水俱全,四周遍布芦泽小湖,非常隐蔽,经过几代人的营建,完善,如今,大岛周边都布了迷阵,连当地的渔人都找不到进出的路。岛上更是机关遍地,外人绝难踏足,是我邓陵一脉几代人最主要的栖息之所。”
“富陵湖?没听说过呀。”颜硕不知道钟离获说的这个富陵湖在什么地方。能被钟离获称为烟波浩渺的湖,肯定是很大的。但中国的几大淡水湖,鄱阳湖,洞庭湖,太湖,洪泽湖,巢湖他都知道一些,可是富陵湖,他真的听都没听过。
“这湖大约在什么位置?”颜硕问。
“距此约两百里水路,以前属于吴、楚、越三国交界,东联淮阴,南接广陵……”
颜硕一听心中暗道:“东联淮阴,南接广陵,淮阴不就是现代的淮安市么,那是跑到江苏省了,江苏省的大湖,难道是洪泽湖?
从彭城往南走,两百多里水路,应该就是洪泽湖。只是可能这个时代名称和现代叫法不一样,还不叫洪泽湖,而是叫富陵湖。甚至连山川地貌也不一样,洪泽湖上有岛吗?”颜硕没去过洪泽湖,只是知道大约在什么地方,湖中有没有钟离获说的大岛,他更不知道了。
杀死了讯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在钟离获的带领下,赶了十几里路,来到一个隐蔽的河湾,果然,那里等着十几条小船。
见到钟离获带着人回来,从船中钻出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一个箭步,就轻松跳上将近两米的河岸。颜硕知道,这又是一个他惹不起的怪物。
此人也是穿着一身黑衣,背插长剑,一脸刚毅,上前拱手道:“师傅!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才这么多人,师妹他们呢?咦,他们是……”
钟离获回道:“你师妹他们已经绕路从你师兄接应的那条路返回了,我为了引开追杀的秦狗,才走这条路的。
说着,用手一指颜硕:“这是我们的新钜子,其他的人都是钜子的朋友。”
“钜子,什么钜子?钜……钜子,你是说钜子?!!”那汉子以为自己没听清。
钟离获点头道:“是的,从现在起,咱们有钜子了。”说着又转向颜硕道:”钜子,这是小徒杜奇。杜奇快过来拜见钜子。”
“杜奇?肚脐?这名字,呵呵……”颜硕笑了笑:“不用了,赶紧上船闪人,万一廷尉追来可就麻烦大了。”
颜硕边说边上了船,绿衣,紫衣,张良都跟了上去。停在河边这十几条船并不是大船,但也不小,一条船能坐得下十几个人。
杜奇却还站在那里根本没回过神来。
钟离获在杜奇脑门上敲了一记:“见到钜子你发什么愣,让你拜就拜,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奇很委屈:“我……这……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他真的是钜子?”
“废话,你师傅我会认错?况且钜子持有真正的钜子令,迎光射出七彩霓虹,这还能假的?
还有,让剩下的空船也跟着走,在前面八里亭处留下,以为疑兵。等廷尉府追来时,故意引开他们,往沂水方向,引开廷尉府。让兄弟们多注意些,一定要保证钜子的安全。”
“真的钜子令,在他手上?”杜奇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可太好了。”杜奇紧随着钟离获也上了船。
匠人们看到张良都上了船连忙跟着上船,不一会,河岸上就空无一人了。
一声口哨响起,几条船划开木浆,驶向河心,河心处水流渐急,船越行越快,顺河而下,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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