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凌冽异常,船上的将士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方能抵御这寒冷。站在将台之上的郑冲,面上北风如刀割般拂过,却依旧面容坚毅,目光直视前方,宛如一尊雕像一般。
告别安平之后,北上已经数天,已至江浙海面,东海之上,北风凌冽,竟然比陆上还要寒冷,风浪也颇大。对于许多第一次乘船的童鞋们来说,晕船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体验。
晕船的人有黄道周,这老先生虽然是闽人,但很少出海,短途航行还算能支撑,但两天后,他便不行了。侯隆这个北人则晕船更加厉害,也还算龙须号很大,要是寻常的小福船,他只怕会生不如死。
其他晕船的人还有柳如是和徐佛、白莲教六个长老五个晕船,还有于孟熹和僧兵营半数的和尚也都晕船。郑冲忽然发觉出航的最大敌人不是建奴,而是晕船!
好在有王月娘在,她很快配制了一些汤药来给晕船的人服用,但似乎这汤药对有些人有用,对有些人则是无用。此刻已经是离开安平的第八天,晕船的人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总算是渡过了第一道难关。
远东海域的季风也不算太难记住,秋冬两季远东海域刮的都是西北季风,海面上的风向都是从北至南,季风带着西伯利亚的寒冷吹临大海,这股季风会持续半年。而开春之后,春夏两季则是刮的南风,赤道温暖的季风由会由南至北,夹着狂虐的热带风暴北上,也是持续半年。
龙须号此刻已经出了福建海域,来到了江浙外海,这片海域对于郑氏船队来说也不算陌生,郑芝龙做海寇的时候就经常带领船队劫掠江浙沿海,是以这片海域对于郑氏水兵们来说也是熟得跟什么似得。
不过一旦越过长江口,北面的黄海和渤海两块海域,郑氏船队就是半生半熟了。黄海还稍好些,因为有几段航路是经黄海至日本长崎港的,是以这片海域还算有一半海域是熟识的。而渤海对于郑氏船队来说,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船上没有人去过那片海域,甚至连海图也没有。那片海域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洋流,哪里风浪险恶等等,一概不知。
海上航行有着许多的未知恐怖,有些暗礁可不是能一眼看出来的,有不少的海底火山可能不会露出海面来,但它就在海面下很浅的地方待着,一不小心就会在海上撞山!
还有古怪的洋流也是航行的杀手,别小看这些暗流,有时候一旦陷入其中,海船不够结实的话,海流掀起的巨浪会从不同方向撕扯木制船身,甚至将海船生生撕碎也是可能的。
是以越靠近长江口,郑冲的面色越加凝重起来。他有些后悔为什么穿越前他没看看这两片海域的水纹资料呢?他虽然记忆力很好,但他记得的东西只限于他见过的,压根没接触过的东西是无处可查的。
郑冲的思绪很快被黄道周打断,“博文,想不到这才将至江浙海域,天气便这般寒冷,也不知辽东海面上会有多冷。说来也怪,老夫也在京城待过许多年,京城那里也很寒冷,但都不似这般冷的。”只见黄道周穿了厚厚的棉袄,在凌厉的寒风中颤声说道,他面色依然不是很好,看来他还没有完全脱离晕船的困扰。
郑冲长出了一口气,这呼出的热气遇得寒气化成一阵雾气,久久不散,口中笑道:“这海上寒风凌冽,吹散热气,是以较为寒冷。”
一旁监军太监侯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嘟囔一句:“这鬼风不刮该多好。”
郑冲与黄道周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侯隆披着厚厚的名贵貂裘从舰长室出来,迎面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他面色蜡黄,不过比前些日子有了些生气,这位也是被晕船折磨了许久的。
“监军大人,要是没风了,我们便只能在这海面上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了啊。”郑冲笑道:“舱里有炭盆暖和,监军大人怎么出来了?”
侯隆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舱里待久了气闷,便出来走走。对了博文,与你说过许多次了,不要叫我什么监军大人,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郑冲摸着鼻子笑道:“不好,侯大人是上使,还是该有个尊卑的。”
侯隆有些无奈,郑冲对他的态度就是四个字,敬而远之,不光是郑冲,侯隆甚至察觉整条船上的人,除了自己两名手下的小太监之外,其余人等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太监本来就不受人待见,更何况他身上还兼着一个令人讨厌的职衔,监军!
大明朝是个很奇特的王朝,自明成祖开始,就有太监充任监军的常例。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眼线,监军是监视军队将领的人,两者合一,是非常令人讨厌的,但偏偏明朝的君王都喜欢用太监做监军,这也说明一个问题,明朝皇帝不信任大臣!
虽然被人客气的敬而远之,但侯隆并不恼怒,也不敢有什么恼怒,在这茫茫大海上,他可不想触怒众人,要是被人使个坏,下个绊子,半夜里偷偷把自己扔海里,只怕都没人知道。
同时他也在努力融入这个群体,在经历过起初几天航海的新鲜感后,海上枯燥的航行生活让侯隆更加知道了何谓孤独,所以他也愿意与更多的人相交,可惜众人还是不鸟他。
“咱们还有多久能到松江口登岸?”侯隆搓搓手问道。
郑冲扭头看了看一旁手持六分仪的孙泽沛,大声问道:“现在方位多少?!”孙泽沛飞快的对着太阳测出仰角之后,很快代入公式,不一会儿将方位告诉了郑冲。
说起孙泽沛来,他或许是少数没被晕船折磨的人,和傅青主、王月娘等人一样,是头一次出海的人中,少数几个对晕船免疫的人。
郑冲带着侯隆和黄道周来到舰长室内,对照这幅巨大的寰宇全图,很快找到了坐标方位。
随后郑冲按着坐标准确的在桌案上的东海海图指出了此刻龙须号的位置,口中说道:“我们现在此处,若风力不减,按此刻船速算来,估摸还需一天便可赶到松江口。”
郑冲这些天又详细绘制了几块海域的详细海图,上面有大片的留白之处,便是等着通过之后,标注上所过之处的海域水纹情况。龙须号自从出了福建海域后,每航行一段距离后,郑冲都会命人测定水深、洋流、风向等等,随后在海图上标明。
侯隆瞪眼看着那图上道:“这海图上看了,只不过几寸之地,却还要走一天才到?”
黄道周这些日子也多接触这些航海知识,当下笑道:“侯监军,这海图乃是按一定尺例缩减、绘制而成,这图上一寸之地便是代表了数十里的远近啊。”
侯隆哦了一声摇摇头道:“听起来好艰深,罢了,我也不懂,爱到哪到哪吧。唉,好想尽快回到岸上啊。”看来他是被晕船折磨够了。
午后,郑冲来到徐光启的船舱内,孙泽沛依旧背着火枪跟在郑冲身后,这些日子孙泽沛又故态复萌,老是跟着郑冲,只不过船上也就那么大的地方,郑冲也就不管他跟不跟了。
船舱内,柳如是正愁眉苦脸的听着徐老先生讲课。原来郑冲想到帮助徐光启推广甘薯和土豆种植的办法就是着落在白莲教身上,自打出航之后,郑冲便让柳如是来听徐光启讲授农业知识。
白莲教麾下教众极多,许多人都是贫苦的农人,要是白莲教推广这甘薯和土豆种植,自然是要快上许多的。至于柳如是的身份,郑冲自然不会告诉徐光启,只是说柳如是乃是秦淮名姬,交友广阔,认识很多富家公子,容易推广这两种农物。
郑冲这馊主意真是妙想天开,着实令徐光启内心里喷了几口老血,如此庄重的一件事,居然交给一个名姬去办,也只有郑冲能想得出来。好在徐光启门户之见不太重,更不在乎自己名声什么的,听郑冲说得有理,便接受了这个馊主意。
而柳如是则是被郑冲胁迫,不得不来,刚上船那会儿,她晕船严重,这几天好了些,徐光启便开始讲授他推广甘薯和土豆种植的心得给柳如是。
见得郑冲到来,柳如是喜出望外:“你找我有事么?”她多么盼望郑冲来找她说话,好脱离徐光启的音波功啊。
可惜郑冲很是严肃的说道:“我是来看看你的功课做得如何,能跟我师父学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也没几天功夫,咱们就要到松江府了,好好听课,尽快都学会了,回去好生推广这两种农物种植!”
柳如是银牙咬碎,但也只能和血吞下。徐佛听了这件事后,也是极力赞成的,说是跟着郑公子的师傅学习,定能多见到郑公子,到时候便有机会了。可惜这几天下来,郑冲身边都跟着个跟屁虫孙泽沛,自己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都不行,也没机会勾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