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使在大朝会时的刺杀最终以失败告终,吕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对于皇城司这个大宋朝的间谍机构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当时在文武百官中,他是第一个发现辽使动作的,但苦于手头没有任何兵器,除了开口提醒,他能做的不多。
而且辽使手中的神臂弓乃是大宋利器,在如此近的距离,不要说哲宗赵煦,恐怕连一众妃嫔都要死伤惨重。
眼看着一出精心导演的惨剧就要上演,也就在呼吸之间,文武百官中冲出了数十个身姿矫健之人,硬生生堵在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前。
鲜血迸溅!犀利的神臂弓威力展现,但有了这些佯装百官的皇城司以生命阻拦,周围的禁军也迅速反应过来,他们组成人墙将皇帝和一众妃嫔护住,同时迅速将辽使拿下。
遗憾的是,发觉刺杀失败的辽使迅速服毒自尽,没有给皇城司查出幕后主使的机会。
吕璟当时看的真切,为了挡住神臂弓的那次攒射,皇城司足足付出了二十条性命
“侯爷,官家诏您前去。”大帐外传来小黄门的呼喊。
吕璟应和一声,踏步走出严实的大帐,眼前的一切变得骤然开阔起来。
刺杀没有阻挡住哲宗御驾亲征的决心,他在大朝会后任命太子赵茂监国,左相章惇和龚王赵佶为监国大臣,同时调动汴梁禁军和河北各路军卒,再加上西北军共计二十万余人,誓师北伐!
其中哲宗赵煦亲率中路军,麾下有刘延庆、刘仲武等战将率禁军三万,河北诸路调遣来的四万厢军由张叔夜率领,再加上吕璟麾下都护府诸军统计二万余人,共九万军卒。
老帅章楶于家中再次被哲宗请出山,加枢密副使衔为西面军统制,吕惠卿、吕大忠、孙览三人为副统制,麾下兰州知州种师道、秦州知州种师中,以及姚雄、折可适、郭成等西北诸将,率领五万西军精锐走太原府,虎视燕云。
东面军由中书舍人蔡卞统领,麾下青州知府向经等人,率军共五万,走德州一线,逼近辽国析津府。
三路大军伐辽,自宋太宗雍熙北伐失败之后,这是大宋朝第一次向契丹人主动发起战争!目标直指燕云!
吕璟到达中军大帐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叔夜满面愁容的从内里走出,目光中带着几分难言的痛苦。
“嵇仲兄,可是官家还没有定下先锋官?”中路军九万人已经在雄州耽搁了接近月余,哲宗如今的决断无疑让所有人心中忐忑。
张叔夜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承渊,如今估计也只有你能劝服官家了,再这样下去,雍熙之祸只在旦夕之间啊!”
“嵇仲兄慎言!”吕璟吓了一跳,宽慰张叔夜几句后这才步入帐内。
“怎的,张叔夜看起来对朕颇有微词啊?”赵煦一身戎装靠在座椅上,面上带着笑。
吕璟苦笑两声,起身拜见后在一旁落座,开口道:“官家,朝中有动静了吗?“
“动静还不够大,看来朕此前的想法还是高看了他们,这场仗不真正打起来,那些家伙是不会露面的。”
“可是”吕璟有些欲言又止。
如今整个北伐大军二十余万,战将无数,作为唯一知晓哲宗真实心意的人,感动之余,他身上的担子也最重。
“此事是朕一手谋划,成败皆系于一身,不要多虑。”赵煦笑着起身,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指间隐有鲜红之意。
“官家,臣在郴州设立医院,其内有单骧、杨安吉等名医,医术斐然,不如召他们前来”
“单骧?没想到老太医竟然去了岭南,不必了,早在数年前,朕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赵煦提起单骧二字的时候,神色里流露出几分少见的温柔,随后很快被冷冽之意取代。
“大郎,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不以君臣之分,只作为友,你觉得朕错了吗“
吕璟缓缓摇头,他在最初知道赵煦的谋划后也曾惊讶无比,但后来细细思量,其实内里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太医说朕这身子内里早已腐朽,恐怕撑不过今年,茂儿又尚且年幼,若是不赌上一把,朕不放心啊!“
赵煦的双拳不自觉握紧,一抹难以掩饰的恨意在脸上浮现,或许只有面对吕璟的时候,他才能完全将自己心中所想表露出来。
“官家,臣觉得这样等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辽国如今开始在南京道调兵遣将,不如战上一场。”
说话间,吕璟起身来到一旁的军事堪舆图上,整个河北路的山川样貌尽数浮现眼前。
“官家御驾亲征离开汴梁,又将精锐禁军抽调,作出北伐攻辽的大势,看起来朝中已经空虚,但数十万大军在北地耗费重大,他们耗得起,大宋耗不起啊!”
“该死的无胆之辈!”赵煦愤恨的点了点头。
此次北伐明面上是要收取燕云,实则是他想在自己身死之前,帮助太子赵茂扫平阻碍,其中最大的问题,来自江浙钱家!
早在哲宗刚刚继位之时,皇城司就查探到了钱家勾结朝中大臣之事,此后太医又在其寝宫中发现用度多年的龙涎香蕴含微弱毒性,最终查到了外戚孟氏名下。
这也是哲宗会在之后因为皇后孟忠慧擅藏符水而大发雷霆的原因所在,不过借题发挥而已。
但是因为吕璟的原因,孟忠慧摆脱了瑶华宫的禁锢,当年的事情也在一次无意言语中,让哲宗发现了另有蹊跷,最终就查到了江浙钱家。
当年的龙涎香毒不仅害得赵煦体弱多病,而且大大影响了他的繁衍能力,一直到现在才有幼子赵茂诞生。
按理说此时应该假作不知徐徐图之,慢慢寻求解决钱家的机会,但偏偏此时赵煦的病情再次恶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
想想钱家在朝中的根基,如果哲宗突然亡故,刚刚月余的赵茂如何继任帝统?
所以哲宗才会不顾众臣反对坚决发动北伐,甚至亲自御驾亲征离开汴梁,就是为了让那些背地里的人活跃起来,才能寻到机会一打尽!
这是一场押上大宋国运的豪赌!
“官家,臣觉得可以让宗泽为先锋官,率五千军卒,拿下白沟驿!”吕璟开口言语。
“也好,看来不真打上一场那些家伙是不会露头了,朕和耶律洪基甚为熟悉,此人只勉强算个守成之君,只要我大宋事后准开边境,想必他也不会劳师南下。”
“官家英明。”吕璟低了低身子,尽量不让哲宗看到自己的神情。
“朕加封你为中路军都统制,如何和辽国开战就交给你了,切勿扩大战局,朕要好好盯着东京城,等老鼠出洞!”
吕璟躬身领命,走出大帐的刹那,脸上却有两行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平心而论,哲宗待他不薄,其人也许算不上什么千年难遇的雄主,但心有沟壑,对臣子以仁,对外敌以威,心系天下百姓,如果时间允许,吕璟相信在自己辅佐下,大宋必然能够一扫沉珂,开创百年盛世。
但可惜,没有时间。
哲宗的豪赌可谓手腕惊天,但其建立在两个基础上,一来辽国不会动用大军和宋朝死磕,二来,赵茂得活下去啊!
“该死的1100年”吕璟向宗泽的大帐一步步走去,心中乱的像一团不断交织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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