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钟点,一个女人孤身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森林里,实在不怎么正常,不过若知道她的身份,是为质子人卖命的地球复活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远处传来“嘎嘎”的动静,是有人正踩着一地枯枝与石子朝这边走来。
女人站起身,甩甩僵硬的两腿,努力克制着紧张。她死盯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两眼充满敌意。
一道高瘦的身影,如黑色的梭子般在几棵大树之间出现又隐没几次,就飞也似的站在了女人面前。
“你就是鸟人在任务芯片里标注的接头人,雪地飞燕?”黑影问。
夜间的大兴安岭里寒气极重,这人因在快速奔跑,更卷来了远方的冷意,给风夹着扑到女人微胖的脸上,冻得她一颗心几乎要爆裂开来。
显然她尽量保持着镇定,但声音还是有点发抖,回答道:“对,雪地飞燕是我的网名。我可没兴趣这么大夜晚的,和陌生人在荒郊野地里聊天。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就走。瞿先生,我主子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所以最好别耍花样。”
来人正是瞿兆迪。他冰冷地注视女人片刻后说:“强子对撞机的数据,是这些年来你主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对吧?有了这些数据,他们就能弄清构成地球大气层的微粒结构,并防止有一天,地球人用希格斯场取代破损的大气层,形成新的防御保护罩。”
雪地飞燕摇头说:“主子要没往我脑子里的芯片输入内容,我就什么也不懂。你说的希格斯场指啥,我听不明白,明白了也不能告诉你。主人是仁慈的,但对背叛者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瞿先生,我与你无仇无怨,只是各为其主,你可别害我。”
“无仇无怨?”瞿兆迪的脸阴沉得像要打雷,“生命固然宝贵,却也不能因为要活命,就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出卖给侵略者!你为了保持心跳,就不惜把良心抛去脑后,而没有良知的心,是不配在世上跳动的!”
对于他义正辞严的训斥,雪地飞燕无动于衷,只麻木地说:“你这种从没踩过生死线的年轻人,凭什么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度说风凉话?等当有一天,你必须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时,再确定你和我是不是同一类人。”然后一只手伸过去,示意他快把瓶子交出来。
这话听似为自己辩驳,可细加分析,却任谁也无法反驳,或许唯有面对死亡时,人才会撕下平日的伪装,流露出真实的本性。
瞿兆迪的手插进夹克口袋,但又停住,问道:“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地球就将陷入无边的战乱,你的家人与朋友也难以幸免。难道质子人会给他们每人都发块核盘,保护他们也免受辐射波伤害?”
说到这个问题,雪地飞燕的眼神里才隐现黯然,摇摇头否认:“怎么可能?他们只能跟随人类大部队迁往地下防空洞。现在外面不是传言,一颗彗星即将撞上地球,地球末日即将来临,全世界都必须躲入地底才能活命吗?据说那些防空洞里黑咕隆咚的,没电没天然气,甚至没吃没喝,连原始社会都不如。山洞里的原始人,还能进山打猎下河摸鱼呢。”
为防止地下光大陆的高科技能力被敌人察觉,各**政部门只能用这种谎言向外界放出风声,可这样一来,又吓到了普通民众,导致人们对地下大迁移产生强烈的抗拒感,这确实是光大陆不得不面对的矛盾。
瞿兆迪一笑,附和着说:“是啊,现在地面科技这样发达,人们都享惯了福。很难想象突然有一天,要倒退回山顶洞人的时代。既然如此,你舍得放你的亲人们走?”
想都没想,雪地飞燕就信心十足地回答:“那种艰苦的日子,他们过不了几天的。一旦地面平静了,复活者军队就会帮主子们进入防空洞抓捕幸存的地球人,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抓上来。主子已经向我们保证,所有复活者家属都不会沦为试验品。说实话,不管是主子还是复活者,都希望尽可能多的人进地下掩体的。按照暗质星上尚处于沉睡状态的质子人数量,要想每个人都拥有合适的有机躯体,地球人的数量还远远不够。如果能源源不断地向主子提供试验品,我们对他们就还有用处,就能保证自己和家属的安全。”
“这你也相信?”瞿兆迪差点笑出声。
雪地飞燕睁大眼反问:“为什么不信?质子人是我的大救星,没有他们的医疗援助,十年前我就病死了!而他们不会生病,寿命很长,人类唯有屈服于这样强大的群体,才不会继续遭受疾病的困扰。”
说完这番话后,雪地飞燕拿着玻璃瓶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她如团黑水般融入夜色的背影,瞿兆迪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是复活者的代表,他们本来是可怜人,却为了挽留脆弱的生命,硬生生把自己推上了真正悲惨的绝境。
虽然目前,地下光大陆还没正式成立联合政府,太空军的国际军事委员会,却一直在行使政府的职能。根据军委会以《宪法》为基准制定的《军管法则》,所有罪行里最严重的是反人类罪,而反人类罪里最严重的,就是勾结外星人,出卖地球利益的恶行。
如果严格按《军管法则》的条例执行,所有复活者,不管最后是会顽抗到底还是会缴械投降,都将被判处死刑。那位雪地飞燕以为地球的末日快到了,其实真正来临的,可能是她自己的末日。
“与鸟人的交易两清了,我也该回三团实验室继续做试验了。瞿兆航,你究竟跑去了哪里?”
瞿兆迪望着横在眼前的树枝自语,又像刻意在说给老天听。临走时,又停下脚补充一句:“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亲弟弟,如果能救你,治好你,我绝不会错过机会。只要你还活着,哥哥就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或许是在思虑中浸没太深,他没注意到在密林上空,正盘旋着一架麻雀般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无人机,并拍下了他与雪地飞燕见面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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