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鹿鸣,座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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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府城。

    明月已至深秋,桂花飘香十里,夜空中繁星如斗,夜风吹来一阵桂花的香气,拍打在马车的车厢上,暗香浮动。

    月上柳梢头,路上人匆匆。

    华灯初上的时分,贡院前的大街上便已张灯结彩,宴乐升平。

    马车在停在贡院门前,苏峻迈步走出,当即便有府兵上前一步,恭谨行礼道:“恭喜解元公蟾宫折桂,请入内等候。”

    “有劳了。”

    苏峻微微一笑,安步当车地跟在府兵身后,感觉到一道道或是隐晦,或是炙热的眼神投注在自己身上,泰然自若,从容淡定。

    鹿鸣宴还没有开始,但是苏峻到的时候,大多数新进举人都已经提前在此等候了。

    堂内正奏着雅乐,辉煌的灯火下处处张灯结彩,喜庆的氛围十分充足。

    一众新科举人拜过师长后又互相寒暄,恭贺着,欢声笑语,气氛融和,喜气洋洋。

    苏峻刚到堂前,便听到高声谈笑的喧闹声从雅乐的背景中传来,淳酿美酒的香气远远飘来。

    众举人一见到苏峻,纷纷向苏峻行礼道:“见过解元。”

    苏峻微笑着一一还礼,然后便来到了上首,拜见房官,同考,副主考等一众考官。

    几位房官十分地热情,甚至还有几分若有若无地巴结,林学士门下的同考官们却是不咸不淡,哼哼哈哈几句便不再理会。

    反而是司马学政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温和而又亲切地拉着苏峻一顿尬聊。

    苏峻不动声色,脸上挂着冷淡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听着乐师轻轻敲编钟,调琴鼓瑟,享受着此刻的良辰美景。

    “林学士到。”

    随着礼官赞喝一声,新晋举人皆是停止议论,垂首而立,雅乐也停歇下来,一众考官在司马学政的带领下迎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林学士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和苏大宗师联袂而至,并肩而行。

    苏大宗师在致仕前也曾担任过翰林院的侍讲学士,然而新旧两学士的气场却是截然不同。

    苏学士气度威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仪,而林学士却是气质恬淡,隐隐又有一种百折不挠,昂扬向上的斗志。

    恰如少年,风华正茂。

    不过虽然都可称学士,苏学士明显在气势上已经稍逊一筹。

    不止是人走茶凉的缘故,更是因为林学士前途无量,无论是功名还是前程,都远胜苏学士。

    坊间早有传闻:林学士主持江州乡试之后,很有可能便会高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然后主持一届殿试后加吏部侍郎衔,入阁拜相。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林学士代掌人称储相院的翰林院已有三年,掌院学士的位置也因此空置了三年。

    此中意味,不言而明。

    “学生/下官拜见林学士,苏学士。”

    众人见礼过后,林学士也不赘言,与苏学士在上首分宾主落座后径直道:“开宴吧。”

    鹿鸣宴上鹿鸣诗,此言一出苏峻便知道该是轮到自己出场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鹿鸣宴之所以被称为鹿鸣宴,原因便在于宴上要唱鹿鸣诗。

    之所以要唱鹿鸣诗,是因为鹿鸣诗中所记载的是鹿在发现美食时不忘同伴,发出呦呦的声音招呼同伴一起进食,古人认为此为美德。

    所以鹿鸣宴上唱鹿鸣诗就是要告诉这些举人:以后你们这些同年就要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了,有什么好处可别忘记了帮扶一下同年们。

    简单来说就是苟富贵,勿相忘,拉帮结派,亲亲相隐。

    开宴后,乐师当下奏起了鹿鸣诗,身为解元的苏峻当即起身吟诵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苏峻颂罢,新科举人们便适时吟诵唱和,苏峻唱完了三章,众人也应和了三章。

    鹿鸣诗唱罢,林学士举杯而起,笑道:“汝辈风华年少,勿忘承继圣贤之道,饮胜。”

    “谢老师提点。”

    一众新晋举人举杯饮胜,定下师生名分,皆是有些喜不自胜。

    三杯之后,林学士笑道:“鹿鸣宴上鹿鸣诗,想必你们都已经文思如泉涌了,那便开始吧。”

    说着,又道:“苏峻,你且上前来,帮我评鉴诗文,让我看看你这江州诗魁解元朗的底色。”

    林学士话语中虽然不乏戏谑,然而此言一出还是引起了满场的哗然。

    同为新晋举人,虽然苏峻贵为解元,但也仅仅只是先行一步而已,并没有特别让人绝望的差距。

    但是林学士此言一出,不啻于是将苏峻跟同辈分割开来,将他放到了更高的层次上。

    吟诗作对的跟评鉴诗文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等于是人为地拔高了苏峻的地位和辈分,将他放到了一众新晋举人的前辈之位。

    一念及此,众举人不由想起了坊间的传言:江州只有两种读书人,一种叫苏解元,一种叫其他读书人。

    啧……同人不同命啊。

    不过转念一想,众举人便又释然了。

    苏峻的诗才纵横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林学士没有这样做,恐怕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甚至很多举人心中还长舒一口气,苏峻金玉在前,他们这些“砖瓦”实在是没有献丑的勇气,压力山大啊。

    “诺。”

    苏峻闻言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应诺后也不落座,径直走到苏学士的身侧,恭谨侍立着。

    林学士见此眸光一闪,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坐这里,一州文魁岂能无一席之地?”

    苏峻闻言一愣,犹豫地看了看苏学士,并未急于落座。

    苏学士见此闪过一丝欣慰,笑道:“老夫早就说过:当让你出一头之地,长者所赐,岂可推辞?”

    如此,苏峻方才在林学士身边坐下,跟苏学士一并分列主位左右。

    看到这一幕,别说是新晋举人,就是司马学政,几位同考官和房官们心中都隐隐有些发酸,各种羡慕嫉妒恨。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江州士林除了苏学士,恐怕再也没有人敢自诩地位比苏峻更高一筹了。

    最尴尬的还是司马学政。

    他这个名正言顺的老师,居然还位居苏峻这个学生之下。

    林学士来势汹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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