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皇城,依旧古朴大气,威势逼人,像是在述说它曾经的辉煌。而今正泛着冰冷的色彩,就仿佛,刚从地狱中打捞上来,每块砖、每片瓦都刻画了凄厉和冰冷。
苏然的鼻子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这座本该繁华似锦的皇城,处处浸染着鲜血,血腥气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抬眼所到之处,三三两两身着黑甲的北国士兵正在打扫战场,搬运那些战死战场的人的尸体。在那些尸体中,有北国的黑甲,更多的却是她无比熟悉的青甲。
她被押送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向那个象征皇权的青鸿殿走去。
她因那无所不在的血腥气有种无可抑制的悲哀,因为那些血腥之气大多源于她的族人、她的子民,甚至会是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
她想起在三个月前,她的国家还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她还是一个被父皇母后关心爱护的孩子。
而不久北国挥军南下,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也为她国家的子民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她曾以为,她会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受尽父皇和母后的宠爱,找寻到一个喜欢的人安定的度过一生。
没想到,有一天,她的智慧不为锦绣文章所用,而是用于兵道,有一天,她手中握的不再是笔,而是杀人的剑。
令她绝望的是,倾大允举国之力,只阻拦了北国军队三个月,无数大允的儿郎为保卫国家和亲人,不惜战死沙场,却节节败退,很快便被攻入皇城,拿下了皇宫。
她本在带领禁军拼杀,可区区禁军不过几千人,如何能与那些北方来的虎狼之师相抗?更何况北国大军人数数以万计,最终禁军伤亡惨重,她自己,也力竭被俘。
刺鼻的血腥气,身体里传来的虚弱感,使苏然有种想要干脆永远沉睡的感觉,她努力晃晃头,逼自己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虽然她明知道,她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很快便到了青鸿殿,大殿高处的龙椅上侧躺着一个面容冷冽的男子,二十岁上下,贵气与霸气完美而奇异地融合在他的身上,却一点不显突兀,反而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是了,君临天下。
他,便是这场北允之战的胜利者,北国天纵君王之称帝王,也将是这大允之主的,陆知凡。
苏然不待人发话,便柔顺地跪在了地上。
“哦?”那人看来很是吃了一惊,微挑了下眉,道,“原来美貌与才华并重,文学与武学皆精的大允倾城公主,竟是这样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倒是让朕失望了。”
轻轻淡淡的语调,却透着浓而烈的杀伐之气。
苏然努力做出恐惧的模样,身体微微颤抖,低着头,以给人一种荏弱的错觉。
不觉一双脚走到她面前,苏然的下巴被一只微凉且骨节分明的手勾起,一双戏谑的眼落入她坚定的眸子中。她暗呼糟糕,忙偏过头转换了眼神,可,为时已晚。
陆知凡凉凉的笑道:“呵,果然,大允皇族骨子里便渗进了尊贵,那些皇子公主哪个不是以死殉国?被称为‘女中将才’、敢于在战场厮杀的倾城公主怎么也不会如你所表现的不堪才对。”
陆知凡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拂过,微凉的手指却传出蚀骨的寒,而她的脑中只回旋了四个字,“以死殉国”、“以死殉国”、“以死殉国”……
陆知凡的手指停留在她脸上的血迹上,轻轻地抚摸着,原本坚毅的目光竟有些蒙胧,口中呢喃不清的说:“不知溅在这张脸上的,有多少我北国男儿的鲜血?”
听到这儿,苏然也撕掉了伪装,微微勾动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反唇相讥道:“是啊,全是你北国人的血,我也记不清有多少了呢。他们的生命,你的子民的生命,一个个在我的刀下凋零,我甚至记得,他们每个人临死前,如出一辙的惊恐呢。而这一切,都是你的野心造成的,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苏然这话说出,仍微微的笑着,望着陆知凡的眼睛,没有一丝惧色。
陆知凡一愣,却并未生气,手指离开苏然的脸,眸中敛去那丝蒙胧,眸光愈发坚毅,道:“强者之路,总是要用鲜血铺就。”
他的语调平淡,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苏然惊讶地发现,此时的陆知凡,犹如神袛一般耀眼。她默默的想,如若不是敌人,他们或许会是朋友。
她站起身,对这个生就的王者说:“是啊,或许你是对的吧。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我还是很欣赏你。可惜,我不能为你喝彩。其实我真的很不甘心,好好的一个大允,就这样沦为异族的战利品,无数的人或死于非命,或流离失所。但,成王败寇,我接受这个结果。”
陆知凡的眼中满是惊讶,早听闻大允的倾城公主苏然有倾城之貌,惊世之才,本想传言必定有虚假的成分,没想到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女子。
倾城之貌虽被血迹掩盖,难辨真假,但一句“惊世之才”绝不足以形容这女子的才情与气度。
陆知凡暗叹,只可惜,她是敌国公主,越是有才,越要早日除掉,所以,她必须死。
不过……
他目光微转,浅笑道:“既然你不甘心,那便让我看一下,你有多不甘心好了。你觉得如何?”不知不觉间,他对这女子已是多了分敬重,连自称都换成了“我”。
苏然愣了一下,也浅笑说:“猫抓老鼠的游戏吗?你我都明白,为了你的江山稳固,我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毁去我最后的尊严?”
陆知凡暗叹,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样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刚刚不过是随便说说,猫抓老鼠?他还怕万一老鼠跑掉了呢。
陆知凡点头:“朕明白了,如你所愿。”随即命令身侧的刘和刘公公,“送倾城公主去大狱。”
“等等,”苏然突然开口,有些犹豫的问道,“我的父皇和母后,还活着吗?”
“嗯?”陆知凡剑眉一挑,看着她,似笑非笑,“当然。”至于能活多久,就不确定了。
苏然的神色稍缓,随人走了出去。虽然战败,但若有可能,她还是希望父皇母后能够活下去。
背后传来陆知凡坚定而自信的声音:“我会善待大允的子民,如同北国子民。”
苏然脚步微顿,清浅一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