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河北路沿边经略使,刘几身兼帅职,统一指挥整训过的军队。其余军队只负责地方治安,依然是由各路帅臣指挥,与整训过的禁军无涉。
各人落座,刘几道:“现在已是九月,各地粮食早已收完,坚壁清野,百姓都入了城里。我们做好了准备,契丹人也该来了。据情报知,契丹各部军队,在十月中旬,到幽州会齐。据估计,等契丹大军到齐,可能就会立即进攻。今日召诸位来,便是商量一番迎战方略。”
窦舜卿道:“今年天暖,又闰腊月,十月中旬,周围还没有结冰。契丹人南下的路线不多,很容易堵住。这个时候在幽州聚集大军,仅仅一两个月的粮草,对契丹人来说就不容易。”
刘几道:“不错,契丹两帝争立数年,幽州的积蓄早就用光了。现在来数十万人,只能外地运粮草过来。数十万人的粮草啊,慢说契丹本就储蓄不多,纵然有储蓄,运到幽州也不容易。”
景泰道:“所以对本朝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坚壁清野,让野无余粮。纵然契丹攻过边境,也无法获得补给,必须从后方运来。这一点做得好了,此战我们就赢了大半。”
刘几道:“此事早已吩咐了地方,三十里以内人户,全部都迁到城里,等战后再出去。这些日子帅司派人巡查,各地做得不错,城外已经没有人户了。”
坚壁清野并不容易,要有城收人口,要把百姓的储蓄运到城里,还要保证他们的吃喝用度,需要朝廷有强大国力。现在的宋朝,高速发展了这么多年,能够做此事。而且朝廷下了决心,要与契丹在幽州进行决战,严令地方,不得阳奉阴违。筑城的是刘几帅司,迁百姓的是地方,一个多月终于完成。
刘兼济道:“今年天暖,一时之间不结冰。若契丹大军下月来,进攻的地方不多。雄州以东各地有拒马河阻隔,契丹人渡河并不容易。依此看来,契丹人最先攻的,可能是保州。”
刘几点了点头:“按说是如此,我们也是如此布置的。不过,此事我们知道,契丹人当然也知道如此。怕只怕,契丹人不按常理出牌,从其他地方越境。是以今日召集诸位,便是一起想一想,契丹人南下到底有哪些地方,用什么办法。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到时才能游刃有余。”
说完,吩咐手下把边境的地图拿来,铺在中间桌子上。几个人看着地图,一时不语。
过了好一会,张岊道:“除了渡拒马河,契丹最合适进攻的地方,就是保州。再向西,就是大别山了,大军行动不容易。大军直取广信军和安肃军,一旦城破,可以兵临保州城下。”
窦舜卿道:“可保州后边就是定州,那里有刘太尉的五万大军,而且周围坚壁清野,纵然取了保州契丹还是面临大战。更不要说,契丹战兵三十余万,想攻破保州,可不容易。”
刘兼济抬起头来,道:“契丹人善野战,不善攻城。依我看来,如果他们数十万大军攻保州,顿于坚城之下,这一战就已经输了。所以,我认为契丹人应该想办法,避开坚城,尽快越过边境。现在我们的大军都位于边境,一旦迅速越过边境地区,对契丹人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看着地图,刘几缓缓道:“想快速越过边境,就只有雄州以东。只是,那里都是池沼,不利于大队骑兵。而且越境之后,百里之内无人烟,也无处补给粮草。”
刘兼济道:“如果契丹不管这些,就是从雄州以东过河,大军南下又该如何?没有人户,他们可以带几日粮草,一路南下沧州。只要突破沧州,事情就好办了。”
刘几摇了摇头:“契丹大军不是流寇,纵然取了沧州也对战局无影响。渡河攻雄州以东,纵然深入数百里,也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小股军队骚扰可以,大军如此,就没有道理可讲了。”
雄州以东大多都是盐碱地,而且宋朝多年挖塘泊,不是合适战场。而且又有数条河流包裹,纵然攻进去了,也是无用之地。还很容易被宋军堵住,没有什么战略价值。
契丹攻河北,诱惑最大的,是一旦战事顺利,就会迅速兵临黄河,直接威胁大宋中枢。避开中原南下京东路,又占不住地方,对宋朝威胁不大。
景泰道:“如果东边不行,契丹只怕就要从太行山想办法了。沿着山间道路迅速出兵,一旦突破真定府,局面就大不相同。如果兵临黄河,朝廷必然震动。”
窦舜卿道:“今时不同往日,有铁路连接沿边州军,一直到开封府,契丹纵然再次兵临澶州,也不是大事。哪怕一时疏忽,大军也可以快速合围,契丹无隙可乘。”
刘几看着地图,过了好一会,才道:“只怕契丹现在也没有具体方略。我们在保州待几日,仔细想一想,契丹人会怎么来,我们应该怎么才能防住。此议之后,各位回去谨守地方,就要面临大战了。”
广信军是原易州遂城县,当年石敬塘献的燕云十六州之内。后来被中原夺回,太平兴国年间设为威勇军,景德元年改为广信军。这里位于保州北边,正处边境,最是要害。
虽然行政上广信军不归保州,在军事布署中,却是保州景泰所管的一部分。最近几个月,军城被大加强,境内新筑两城,收纳了治下所有百姓。现在城池之外,只有军队往来,百姓绝迹。景泰的整训后的禁军守城池,本地原有禁军则维护地方治安,维持秩序。
釜山村铺正处太行山下,是南北大道的递铺,正与契丹相交。此地的百姓已经撤往南边五里新筑的城里,只有三十个兵丁把守,不许人员往来。守在这里的,是原有的禁军,维持秩序。
为首的小校吴禁坐在大树下,面前桌上摆了一壶酒,一只鸡,在那里吃喝。周围几个兵丁无所事事地守着路口,或坐或站,都有些无聊。
一个小校摇摇摆摆从后边走过来,道:“提辖,今日可还快活?”
吴禁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道:“鬼影都不见一个,好在附近寻了一只鸡,煮了饮两杯酒耍子。”
这个小校是另一个头目,名为阮忠,按规矩在吴禁之下。不过,吴忠多年从军,性子惫懒,是个老兵油子,军中也懒得有人去管他。
到了吴禁面前,阮忠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了个碗,口中道:“哥哥吃得开心,让我饮一碗。”
倒了酒,阮忠一口喝掉大半。又撕了一块鸡肉,塞进口里使劲嚼着。把酒肉咽下肚,阮忠道:“提辖,听说对面契丹悬了赏格,若是有人投到那边去,有大把钱赏赐。”
吴禁混不在意地道:“现在双方不通,你如何知道?”
阮忠道:“说是双方不通,总还是有人有办法,来往双方边境。我是听人讲,有人到了那边,看见契丹人贴的告示。说是若投过去,能够说清朝廷兵力布置,可以赏千贯钱呢。”
吴禁听了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道:“契丹人这么大方?一千贯可不是小钱!”
阮忠道:“这是军国大事,关忽着多少人的性命,一千贯钱多么?这种钱,是要拿着性命去赚!契丹人的赏格不高,谁会去!”
吴禁似笑非笑:“听你这么说,对这赏钱心动了?”
阮忠满不在乎地道:“我心动又如何?朝廷兵力如何布置,我也一无所知。”
说完,继续大口喝酒。
吴禁目光闪动,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心事,再不说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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