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捧笏:“回陛下,依臣之见,正是如此。雄州之战,契丹认为本朝早有了防备,是有心算无心。虽我入了,非战之罪,不肯服气。”
文彦博道:“一败再败,还依然认为自己是强国,契丹人要怎样才服气?”
杜中宵道:“契丹的军队依靠的是草原,只要不伤其根本,就认为自己实力仍在。依臣所见,这个时候,跟契丹的关系还是停一停。既然谈不拢,那暂时就先不要谈了。命前方刘几,速把俘虏的契丹人送到京师来,明正典刑。另命知雄州马怀德,行文境内,以后治下百姓不许再对契丹缴赋税。凡是拒马河以南百姓,也都不再服契丹差役。其他与契丹交界的地方,也一律从严。”
听了此话,赵祯一时有些犹豫,没有说话。
田况道:“微臣以为,雄州一战本朝大获全胜,不必逼契丹过甚。还是对契丹晓以道理,只要他们认错,轻轻放过才是。俘虏的契丹人对本朝没有用处,不如放还为好。”
韩琦道:“如果契丹人坚持不认错,非要本朝把俘获的人都放回去呢?”
田况摇头:“不会的。两国谈判,本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此次契丹来的是一文一武,两位使节。耶律乙辛本是皇族,性情高傲,必然不好说话。且等上两日,让契丹人知道本朝态度,那时再与姚景行去谈。依我估计,姚景行不会再这般了。”
赵祯道:“若是契丹肯服软,倒是可以把俘获的人放回去,没得白费粮食。”
文彦博点了点头:“若是能够不交战,自然最好。此次契丹越境来攻,全军覆没,本就没有道理可言。若是自认错在契丹,也不必逼人过甚。”
杜中宵道:“暂时缓和关系也好。不过,契丹越境,雄州打了一场,总不能什么都没有。要想把俘虏放回去,需要契丹放弃所有两输户,本朝境内百姓不对契丹交税,不服差役。沿边州军,从此紧守两国边境,不可再让治下百姓被契丹人骚扰。还有,两国沿边榷场,也要再商议。”
田况道:“已经大胜,不必再牵扯其他事情了。”
杜中宵摇头:“前方大胜,总要得来些东西才好。如果不然,只怕失了将士士气。”
韩琦道:“杜太尉说的是。既然大胜,那就要得些东西。沿边两输户,本就是朝廷忍让契丹。此次他们越境一败涂地,还要拿此事强此夺理,不如就此取消。”
田况道:“雄州两输户,一年许多粮绢。自两国没有岁币,契丹人看重得很。若坚持不给,只怕契丹人不肯低头。对于朝廷来说,雄州一年才多少粮绢?让给契丹也没有什么。”
杜中宵道:“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退让了一步,契丹人必然还想要更多,如何是了局?如果契丹真想要粮绢,可以在沿边榷场,让他们用马羊来换。”
宋朝取河曲路后,有了牧场,契丹对宋朝的马匹贸易渐渐放开。宋朝马匹从河曲路运到河北路,路途遥远,成本高昂,也愿意从契丹买马。更重要的是,契丹的王公贵族,这么多年对宋朝的绢帛已经习以为常,突然间没有了,如何受得了?有维持边境贸易的客观需求。
田况还想反驳,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此次雄州之战,宋朝胜的干净利落,得到好处理所应当。而且失了一万人,契丹的南京道暂时空虚,确实需要服软。
赵祯沉吟再三,道:“如此要价,契丹人能接受吗?”
杜中宵道:“接不接受是契丹人的事,本朝何必为契丹人操心?现在是契丹要和,不是本朝求着他们和,当然不必委屈自己。哪怕此次和,对双方来说,也只是休养生息而已,大战终不可避免。”
田况道:“只怕逼得紧了,契丹干脆点起全国兵马,倾兵南下。本朝还没有准备好,现在交战,不是好事。若再有两三年,全军整训完了,那时再与契丹交战最好。”
韩琦道:“微臣以为,现在无论是战是和,朝廷都可以应付。钱粮充足,仅此一条,便就不怕与契丹全面开战。立国时,太祖建封桩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凭此恢复燕云。奈何朝廷钱粮一直不足,直到近几年,才钱粮广收,真正充足了起来,此正是有意燕云的时机。”
赵祯点了点头:“太祖之志,朕何敢忘!好,便就如此回复契丹。俘虏可以放回去,但沿边的两输户就此取消,凡宋境内的百姓,不对契丹缴纳赋税,也不为契丹服役。沿边榷场,倒还可以依先前之状两国贸易。契丹有异议,不可违了此两条!”
众臣一起拱手称是。赵祯道:“重赏此次参战的将士,优予叙迁。还有,此次被波及的乡民,命雄州妥善抚恤。”又说了一些细节,众臣出了崇政殿。
文彦博道:“此事还有许多精细处,诸位且移步都堂,我们再商议。”
到了都堂,众人落座,士卒上了茶来。请了茶,文彦博道:“昨日欧阳内翰见契丹使节,耶律乙辛极是难讲话。据我估计,再去谈话,只怕还是难以说通。要想事情顺利,只怕要着落在姚景行身上。”
欧阳修道:“耶律乙辛是皇族,身份高贵。姚景行是汉人,只怕做不得主。”
文彦博道:“所以,此次想让契丹使节认输,其实是很不容易。内翰可以再去见他们,把朝廷的意思说明白。若是再强此夺理,便就不再理会,让他们先住在都亭驿好了。已到年底,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事要忙。晾他们几日,且看如何。”
富弼道:“已近年关,难道不让他们上殿面圣?”
文彦博低头想了一会,道:“既然双方谈不到一起去,怎么上殿?让他们住在都亭驿里,以礼相待可也。与契丹交涉的事,可命雄州马怀德,与契丹有司公文往来。”
田况道:“契丹有使节在这里,有司应该会说,要先与使节谈过才好。”
韩琦道:“这有何难?直说契丹使节性情桀骜,难以商谈,有司交涉为好。”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有说话。现在怕契丹使节在这里,不跟使节谈,有司怎么谈判?
杜中宵道:“这样吧,契丹使节那里,欧阳内翰过去把朝廷的意思讲明白,他们自己思索。若是不能决断,也不必催他们。而由马怀德,与契丹有司谈判。两个方向,总有一个开口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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