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行与祝三多走出家门,看了看西天的太阳,快步向不远处的拒马河走去。到了河边,祝三多看了看宽阔的水面,道“哥哥,哪里有船?”
贺正行道“你痴吗,船当然是要藏起来,不然被人看见那还了得!”
说完,带着祝三多到了旁边的苇荡里,指着芦苇深处的一艘小船道“看,那是什么?”
祝三多看了,一拍手“果然真地有船!这船虽然不大,足够载我们两家人了。随着孟学究到了河对岸,哪个还去涿州!听说宋人安排得妥贴,到了粮食吃,还安排开地呢!”
贺正行点了点头“那是当然!附近村子,许多人户说定了,都要随着学究到对岸去。你没有听涿州回来的人说,此次修城,契丹人凶得很,每日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死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水,推着那艘小船,到了开阔的水面,系在一棵大柳树下。
正在这时,一个汉子从岸边走过,看见两人,高声问道“贺大哥,你们要用船捕鱼么?”
祝三多回头看,见是本村的时一鸣,便高声道“哪个去捕鱼!今夜我们几个要到河对岸去,不到涿州服役了。你家里父子二人,不走吗?”
时一鸣吓了一跳,急忙再问“为什么对河对岸去?我怎么没有听说?”
贺正行一把拉住还要再说的祝三多,道“不要听这混人胡说!昨日下了雨,我们今日拖船出来看一看,这船是不是完好如初。”
祝三多不明就里,只是手被贺正行握得紧,不敢再说话。
时一鸣见两人不说话,自觉无趣,随便说两句,便就匆匆离去了。
看着时一鸣离去,祝三多甩开手道“哥哥,我们村里的人,天天相见,因何瞒他?”
“你痴啊!”贺正行气急败坏。“这个时一鸣,以前就给官府做细作,到南岸去打探军情,差点被拿住杀了。逃过河去是犯王法的事,怎么能够讲给他听?这厮到官府告一状,我们哪里走?”
祝三多一拍脑袋“啊呀,我竟然忘了此事!是我的错,哥哥莫怪!”
时一鸣回到村里,越想越是觉得奇怪。附近村子里要到涿州服役的人,明天就开始启程。这两天村里的人见了自己,总是鬼鬼祟祟,他们必然有事。想起祝三多开始说的,今夜要过河去,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道这些人,真地打定了主意要过河?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报到官府,自己就是一大功,把此次涿州的役免了,说不定还能得注钱财呢。
想了一会,进了房里,对父亲道“阿爹,今日我见村里的两个人,在河边摆弄船,说是晚上要过河去。这样的大事,你有没有听见村里有人说?”
老头瓮声瓮气地道“这两日的腿有些疼,没有出门,哪里听说这些。”
“真是没用!”时一鸣恨恨说了句,又出了房门。坐在院子里,仔细回想着此事。想了半天,心一横,匆匆出了院门。村里这些泼材,许多事情瞒着自己。既然问不出来,不如告了再说。机会在眼前,不能够抓住,岂不是活该受苦。
孟学究正在家里帮着妻子收拾行礼,韦信书步进来,道“学究,大事不好!刚才有人看见,旁边村里的时一鸣,在村口租了一匹马,向新城去了。那村里的人来说,是有两个村民弄船,透了消息给他。”
孟学究吃一惊,心中叫苦。这个时一鸣算是官府探子,以前甚至为了赏钱,曾经渡河到对岸去打探宋朝军情,差点被抓住杀了。这个时候到县城,还能有什么事?
想了想,孟学究道“新城到这里三十里路,若是时一鸣报了官府,晚上就能来抓人,我们哪里还能走得脱?等不得了,你立即去知会要走的村民,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到河边去!”
韦信道“可是,天还没黑呢!光天化日渡河,岂能瞒得了人!”
孟学究道“已经有人要去报官了,还能瞒得了谁?快快去知会要走的人,立即走!”
说完,让一边的妻子快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就是要带了。
韦信见了,再不敢说话,快步出了房门。孟学究安排了家里,大步出门,急忙去知会其他几个村子的人。昨夜从对岸回来,不想很快消息就传了开去。附近几个村子大多要走,粗略算起来,竟然有一百多户人家。这个年月,一百多户,六七百人,是非常大的队伍了。
走在路上,孟学究心里估算。时一鸣到了新城,等到报了官,点齐兵马,他们到河边总要一两个时辰。自己这里半个时辰集中起来,一起渡河,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不会被契丹兵马抓住。
太阳红彤彤地挂在西天上,漫天霞光洒下来,河面上金光闪闪。凉风吹来,伴着河面上的水气,吹散了一天的酷热。拒马河边,几艘小船停在那里,岸上的人头攒动。
孟学究心里直叫苦,五艘小渔船,这里有一百五六十人,哪里能一次过去?高声道“大家都不要慌,听我说!此次过河,对岸一切都有照应,不需要的东西不要带了。我们船小,只能够载人,凡是耕牛之类,是带不过去的!还有,按着村子,一次一次过河,老人和妇孺先走!”
一边有村民道“没有耕牛,过了河我们如何种田!”
孟学究道“一切等以后想办法,先躲过了要人命的修城之役再说!带着耕牛,我们过不去,只能够先放弃了!时间紧急,莫要争论,先让妇孺过了河再说!”
说完,找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把要过河的人分成几拨,先送老人和妇孺过去。孟学究在这带的声望很高,纵然有人不愿意,还是遵照他说的做了。
此时夏天,拒马河宽了不少,河里的水又急,走一趟并不容易。直到太阳西下,才送了一半的人到了对岸,河这边只剩下青壮。看着渡船摇回来,孟学究出了口气。
送了一半人上船,孟学究抹了一把汉,对身边的朱照仁道“再有一次,我们就过河了。到了河对岸,纵然官府的人追来也没用,不信他们还敢过河去追。”
朱照仁道“学究说的是。早知如此,我们应该上午就过河的。”
孟学究苦笑摇摇头“不收拾行礼,怎么走?更不要说,上午过河,必然有人报官府,只怕早早就追过来了。哪怕现在走,还是太过匆忙,许多人的行礼都没收拾好。”
几个人一边说着闲话,看着渡船摇到对岸,把人放下来。船夫调转船头,都松了一口气。
且说时一鸣到了新城县,报了官府,知县大吃一惊。立即派了县里的驻军一百人,骑马随着时一鸣飞奔而来。治下一下子逃走一两百人,这还了得。
等时一鸣带着官兵到了拒马河附近,一看村里大多人户都已经走了,心里不由叫声苦。禀报带队的官兵,不必仔细搜查了,直接向拒马河赶去。
渡船到了岸边,孟学究与最后剩下的青壮一起,上了渔船,心才算放了下来。这一次过河,总算是有惊无险。只要到了河的对岸,就与契丹从此没有关系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越来越急。孟学究吃一惊,急忙对船夫道“不好,莫不是官府派人来了?快快摇船,被他们追到可一切去休!”
几个船夫急忙解揽,手中的撑篙用力,小船便荡进了河里。
时一鸣带着官兵到了河边,就看见五艘小船已经离岸,看着有两丈远了。只好回头,对带队的捕头郑泽道“我们来得晚了一步,这些刁民已经上船了!”
郑泽看着水里的渔船,厉声道“搭弓放箭,不要被这些贼子走了!”
手下的士座高声应诺,取了带的弓箭,向河里射去。此时小船离着岸边已有三丈多远,来的人带的又是骑弓,箭到船上没了力气。只见到船上的拿着各种东西挡箭,也不知道射中没有。
郑泽四处观看,对时一鸣道“附近还有没有船?把这些乱贼追回来,我重重有赏!”
时一鸣道“官人,船都在水里,必然是被这些人全驶到对岸去了,附近哪里还有别的船?”
正在这时,几艘稍大一些的船从上游下来,上面站着宋军士卒。到了附近,横船在孟学究等人的船和河岸中间,停在那里。
郑泽道“这是宋人界河巡检司的船,他们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招诱本朝百姓?好了,此事不用问了,必然是宋人用计,引诱百姓!回去报到上面,自然与宋人打官司!”
中间船上,巡检彭偕双手抱臂,眯着眼看着对岸,面色阴沉。孟学究等人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正在巡河的彭偕得了消息,急忙带人赶来。看这情形,是对岸有百姓渡河,契丹人正在追赶。这界河理论上属于宋人管辖,不管怎样,不让契丹人下河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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