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十七道:“谈不上辛苦。相公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多次去过其余几处铁监,习惯了。相州走得顺一些,京东路的莱芜监和徐州利国监,都要先到京城,每次路上都要数日。”
大规模军改,需要的军器不是从前可比,除了已经正常生产的柏亭监和相州,朝廷大力改造莱芜监和利国监,让其成为军器生产地。陶十七作为柏亭监最重要的技术人员之一,多次押送设备,到这两个地方去。最近半年,黄河以北大半地方都去了。
士卒上了茶来,陶十七道:“对了,我给相公带了一些茶来,俱是信阳军今年顶级的明前好茶。除了绿茶之外,还带了些红茶。听说河曲路苦寒,冬天喝绿茶不好,特意带来的。这茶都是铁监专门在选定的茶山制出来的,外面可是买不到。”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建信阳军茶场的时候,就特意选过茶山,制出的好茶常平司用来招待过往官员。后来转运使司、发运司等机构有样学样,都自己到信阳军买茶,作为公使钱的一部分,是这些衙门官员的部分福利。再到后来,京城的一些衙门和铁监等,也都学着如此做。现在信阳军的一部分茶山被各衙门指定,好茶收走,剩下的才会卖到商场。
现在信阳军茶场产的茶,顶级好茶的一部分是贡茶,另一部分归各衙门,商场自己控制的茶山产的好茶,才会流到市场上。因为数量不多,绝大多数都被豪门大户买走,市面上很难买到顶级茶叶。就连杜中宵的家里,也是茶山自己送过去的一部分好茶,从外面买的就不行了。
送礼送好茶,在京西路蔚然成为风气。茶叶有好处,一是讲究产地,再就是等级分明,最顶级的可以抬成天价。这个时候,在铁监这些衙门举足轻重的陶十七等人,就显出好处来了。
用了茶,两人聊些闲话。杜中宵讲些河曲路一战的有趣事情,陶十七介绍铁监的变化。
等到酒菜上来,两人边喝边说,倒也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陶十七突然道:“相公,你知道柏亭监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造炮,而是另一样东西。猜一猜是什么?相公绝计猜不到的!”
杜中宵道:“有什么猜不到的?无非是无敌霹雳车。”
陶十七一怔:“呀,相公怎么一猜就着?当年未来河曲时,相公可是一直不想用这神器!”
杜中宵道:“哪个告诉你我不想用的?我想得很,只是难用罢了。别说无敌霹雳车,就是平常的炮车和运粮大车,几个月时间就坏了多少?真用霹雳车,就不用打仗了,天天照料它们。”
陶十七点头:“相公说得对,那神器虽然厉害无比,郭知监花了无数心血,还是太容易坏。改了无数次,前些日子试过,三百里内勉强可用。再远,坏得太过频繁,还不如用重炮呢。”
杜中宵道:“我知道,郭知监来的信里讲过。是我建议枢密院,可以在京城附近,组建一支霹雳车的军队,用来保卫京城。守城作战,三百里足够用了,控制范围方圆千里,京城可以固若金汤。”
陶十七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枢密院命令铁监,除枪炮外,要生产霹雳车,两年内要有五十辆出来。他们说的,就是要在京城建这么一支军队。”
杜中宵道:“这是好事。郭知监的无敌霹雳车确实厉害,只是还不完善,沿边不好使用。如果军中不用,那么就难以完善,成个死结。京城周围布置,勉强可以使用,边用边改进,说不定数年之后就真地能用了呢。如果这物事用到这战场上,以后打仗就是另一种样子。”
无敌霹雳车类似于坦克和装甲车,装甲不厚。如果真地能用于野战,对于周边的冷兵器军队,就是无敌的存在。管你怎么排兵布阵,一排霹雳车直接碾过去,多少人都没有用处。当然,战场上攻与守是一对矛盾。霹雳车怕炮,只要有足够的火炮,霹雳车就不再无敌。
战争发展到那一步,战争就成了双方国力的比拼,跟以前完全不同。现在的炮兵,契丹和党项还可以勒紧裤腰带造出来,到霹雳车,他们砸锅卖铁也没有办法了。
据杜中宵得到的消息,最近半年,契丹和党项两国都在全力造炮。特别是契丹,本身不缺铁,吃了火炮的大亏,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拼尽全力,一起造炮。两帝并立半年多了,双方一直没有大打,这是原因之一。双方的重城,都堆了一堆火炮在城上,没有足够炮兵,根本就没有进攻能力。
契丹的炮,是用得到的宋军火炮照猫画虎制的,直接铸造而成,没有精加工的能力。火药配方是宋军泄露出去的,大致正确,只是工艺粗糙。契丹制的火炮,威力与宋军轻炮相仿,却沉重了许多,野战完全不是宋军炮兵的对手。用来守城,射程和威力与宋军的重炮相差太远,对宋军还造不成威胁。
党项的炮比契丹重差,由于境内缺铁,哪怕把民间的铁锅砸了,也铸不了多少炮。没有办法,铸了不少铜炮。现在的党项境内市面上已经没有货币流通,回到了实物货币的时代。火药同样来自于宋军,由于他们的运气好,火药水平还要比契丹强一些。
这样一场大仗,火炮和火药的技术不外流是不可能的。吃了这么大的亏,契丹和党项不惜代价也要得到相关技术。钱帛动人心,杜中宵管得再严,还是防不了有人贪图钱财,把技术泄露出去。只是他们技术有限,生产力有限,现在已经是极限。至于跟宋军一样大规模地装备火枪,短时间根本做不到。
凭着几样武器包打不了天下,军队的战斗力,还是要从组织、训练、军心、装备等各个方面,综合提高。军队整体上去了,武器才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听陶十七说着最近铁监的事情,杜中宵道:“最近军中跟我当年在随州一样,设了几个军校,整训全军。其实最早设这样的学校,是在铁监,教的是各种技术。乘着这个时候,铁监有没有向朝廷提议,在全国也设这样的学校起来?学校不再是由铁监自己办,而是改成朝廷来办。”
陶十七道:“相公,那样不成的。不是铁监自己办,教出来的人不合铁监之用,再者,他们学会了也未必会到铁监里做事,自己在外面做生意了。”
杜中宵道:“难道现在就能防了在外面做生意?这几年,多少人在铁监里做事,学得会了,到外面开办自己产业的。朝廷办有朝廷办的好处,可以不受铁监的限制,教的、学的内容更广泛些。当然,与此同时铁监还可以自己办,与朝廷办的学校并行不悖,岂不是好?”
陶十七笑道:“这种事情,就不是我想的了。我在铁监里做事,又不朝廷命官,管得了那些?”
杜中宵道:“你现在不是伎术官吗?怎么不是朝廷命官了?”
“相公,伎术官是叙官阶用的,我依然是在铁监里做事,自然是铁监里的人。”
杜中宵听了,点了点头,明白了陶十七的意思。伎术官虽然地位提高了些,但在朝廷眼里,还远不能跟一般的官员相比。要想真正提高地位,需要一个广泛的技术人员阶层,从官僚体系独立出来才行。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要形成一个工程师阶层,官营产业中可以广泛调动,与管理和营运体系的官吏相并列。这个阶层一旦形成,话语权上升,技术官吏才能真正成形。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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