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这一带的柑桔品质优良,曾经是贡品,还有甘蔗也是名品。不过到了这个年代,柑桔的品质下降,微有苦味,柚子已不多见,甘蔗细小,吃起来不甚甜。杜中宵听说过历史上气候变冷的的事情,不知是不是现在气候比唐时寒冷,水果的品质不如从前了。
众人吃着新鲜的水果,聊些闲话。
张昷之道:“提举,我来的路上,见平整出来的土地多有水渠,莫不是要广种水稻?”
杜中宵点头:“不错,能够种稻的地方,尽量种稻。水稻比其他粮食收得多,以这里天气,收了稻之后还可种荞麦、油菜之类,最是方便。以后人手多了,收稻之后种麦,便不愁粮食。”
张昷之又道:“平缓的山坡,我看也开了出来,是要种麦吗?”
杜中宵道:“种麦的有一些,也有一些种草棉,两样轮作,间种各种豆类。至于其他杂粮,由营田务在自家的私田种,营田务到时收买即可。”
张昷之道:“听说西域产草棉,只是中原不多见,原来此地也产。听说草棉可织布,胜过麻布,不知是也不是。如果有此物,各种麻类便可不种了。怪不得提举说起种的作物,并没有火麻。”
棉布取代的不是丝绸,两者生产和市场不重合。棉布所取代的是各种麻布。自棉布盛行,麻布便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襄州、随州一带的麻是黄、白、火三种,一般百姓衣物的主要原料。
棉花已经在唐州试种了两年,杜中宵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仅仅留种一代,就发生了很多变异,与上一年的棉花并不相同。质量也不如印象中的,纤维不够长,不够坚韧,比织麻布复杂一些。颜色不够鲜艳,不够洁白,只能染成深色的布。甚至出现了彩色棉花,多种颜色,不过不鲜艳,看起来灰扑扑的。
农作物品种的选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有意进行培育,经历时间漫长。草棉从西域引种到襄邓一带,气候和地理条件发生了许多变化,必须进行重新选育。杜中宵原以为,只要按照平常方法,很快就可以大规模推广,甚至营田务发展起种植业来,现在看来过于乐观了。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不大可能得到适合当地种植的品种。纺织业一时没有指望,只能先种着,到了冬天做棉袄也是好的,慢慢选种。
襄州、邓州到汝州和许州一带,是气候南北过渡带,中间没有高山阻隔,变化平稳,天然适合各种地理、气候条件下植物品种的培育。不只是棉花,营田务统一组织,选了许多作物品种,在特设的试验田里培育。数年之后,将会有大量优良品种出现,甚至会改变从中原到荆湖的种植格局。
这种事情,一靠持续不懈地努力,还要靠一定的运气。运气好了,一两年就能得到性状优良且遗传稳定的良种,运气不好,几十年也有可能。但这么多作物同时选种,可以肯定的是,十几年后会有一个良种的集中爆发期。有多少在杜中宵任期内出来,那就难说得很了。
听杜中宵介绍了营田务现在的情况,张昷之道:“现在有一桩难处。营田厢兵以前多是拉纤,不事稼穑,很多人只怕连五谷也分不清楚。让他们开田种稻,只怕到时不知农事,种得不如人意。”
杜中宵道:“前年在唐州开田的时候,已经碰到过了。从那时起,营田务便就设了农师,自己编了册子。除此之外,各州县的营田务都允许本地百姓投充,到时可以教导。”
说到这里,杜中宵吩咐一个吏人,去取了几本册子来,交给张昷之。道:“这是营田务编的关于农事的册子,如果学得好了,可以做农师。官府分给职田,两税之外免役,每乡一人,隶劝农官。”
张昷之点了点头,随手翻看册子。
农师太宗太平兴国年间曾经在天下广泛设置,每县均有。后来随着里正、耆长、乡书手等乡里职役的完善,从路级到县级官员均带劝农,便就废罢了。因为那时候的农师,主要职责是指导生产、开垦荒田和劝田耕种,多是乡间老农,并没有研究发展农业技术的职责。官员带了劝农,他们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营田务设的农师,以教材,要考试,以研究与推广农业技术为主,劝农为其次,职责已经不同。待遇与以前的农师相比,多了职田一项,实际就是报酬。职田是附属于职务上的,不属于私人所有,也是免税的。谁做农师,这就是谁的收入。除此之外,农师只交两税,其他差役全免。
这种待遇说不上多高,但对于乡下的小地主,足够有吸引力。乡下的读书人,便如以前杜循那样耕读传家的,多不愿意担任里正、乡书手等并役。但农师不同,且耕且读,正适合他们的定位。
张昷之看手中的册子,《识字》和《方田》虽是初见,却明白其中的意思。学会这两样,是帮助官府管理地方,协助处理各种公文,丈量土地,编立田册等。还有一本《五谷图谱》,并不限于粮食,还包括蔬、果、竹、木、药材、花草,还有飞禽、走兽、虫介、鱼虾,甚至各种土特产。其实就是一本动植物大全,有品种介绍、良种选育、生长习性、养殖收获方法,几乎无所不包。不过这册子编得匆忙,大多地方是列出了条目,内容非常简略。另一本则是《农具图谱》,里面有各种农具,大致结构,使用方法,适合的作物和地形等等,侧重于推广而不是制造。再一本就是《农桑辑要》,主要介绍农业技术,包括适时耕种、田间管理、收获方法、套种间种等等,基本的农事活动都包括在里面了。
粗粗看完,张昷之道:“提举真是有心人。这几本册子,特别是《五谷图谱》、《农具图谱》和《农桑辑要》三本,如果编得完全,不只是营田务有用,还惠及天下。只是想来时间匆忙,现在还过于简略了,大多只列条目,而无内容。而且芜杂,想来是多本农书汇到一起,来不及精校。还有一点,里面不管作物还是农事,多是襄邓之地的事情,不涉其他州郡。”
杜中宵道:“主事说的不错。这几本书编起来,不知要多少人用心。营田务草创,人力不足,而且对地方了解不深,只能如此。以后慢慢增补,只要持之以恒,终有成书的一天。”
张昷之连连道好,对此极是赞赏。从这一件事,他就能了解杜宵做事的风格,合自己胃口。这几年他特别倒霉,从天章阁待制、盐铁副使,一下子撸到去监鄂州税,有些怀疑人生。本来再进一步就是四入头,很快摸着宰执的边了,一两年就成了监当官,官已经贬无可贬。而且御史按核过,自己的罪行都是查无实据,只是也没有证据确证没有,就受到了如此重惩,实有些想不通。张昷之为官喜吏事,擅长处理纷乱的实际事务,政治敏感性不高。此次到营田务,有些解脱之感,做实事是他喜欢也擅长的。
看过了册子,张昷之交给一边的苏舜钦,对他道:“干办,这些册子你也看一下。我们既然来管营田务,这些就要了然如胸,不然如何管理手下。提举以后的心思只怕会多放在常平事务上,营田务这里多要靠我们了。这两年营田务好生兴旺,我们若是管得不好,如何向朝廷交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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