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兑欣然同意。此时几个清要衙门中,学士院高高在上,想跟学士们走动并不容易。知谏院的是富弼,为人庄重,跟同僚走动不多,连带谏官们也独来独往。惟有舍人院的几位知制诰比较好说话,平时与同僚们来往得多。他们多与王素有旧,听说他家里有新酒,便起哄让他做个东道。
看看天色还早,王素寻了个公人,去唤监察御史孙沔和薛宥。御史中丞和知杂地位太高,出去仪仗惹人注目,一般不跟这些中下层官人同来同往。
监察御史位在侍御史和殿中侍御史之下,孙沔和薛宥又是新到京城不久,自然无疑议。
到了王素家中,坐不多久,三位知制诰王拱辰、叶清臣和苏绅便联袂到来。随王拱辰来的,有何中立带了吴克久和曹居成,苏绅则带了自己的儿子苏颂。这都是要参加下次科举的人,杜中宵在这制酒,有欧阳修等人鼓吹,苏绅便带了儿子过来交流。
众人落座,王素唤个下人来问道:“许州来的杜小官人,还在那里制酒么?”
下人恭声答道:“回官人,杜小官人上午到相国寺买些了书籍,便就在制酒的地方看书。”
叶清臣道:“酒糟中制出酒来,变无用之物为宝,甚是神奇,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众人称是,一起向杜中宵制酒的小院而来。
未到小院,便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叶清臣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酒糟中出来的酒有力气,闻这味道,犹胜于我家中制酒之时。不知此人用了什么秘法,竟能如此神奇。”
何中立身边的吴克久道:“回相公,其实并不神奇,不过是把残酒从酒糟中蒸出来罢了。只要一口大锅,一个大甑,便就制得。”
叶清臣奇道:“呀,莫不是你也会这制酒之法?”
吴克久拱手:“学生也是来自许州,那里卖这种酒的人家多了,侥幸也学得会。”
叶清臣正要再问,李兑淡淡地道:“这位是本官乡里‘其香居’的小员外,大户人家,从里面制酒的杜家那里偷学来的法子,自然是会的。虽然说法不避人,只是这酒糟中制酒之法,是杜家赖以维生的手段,别家学了终究不好。吴小员外,切记不要坏了杜家衣食,不然州县那里不好说话。”
吴克久面色怏怏,只好拱手答应。他本以为到了京城,又不靠卖烈酒赚钱,帮着别人制酒总没有人说什么了吧。这些大户人家有钱有势,只要巴结上一个,将来有无穷好处。杜中宵能帮别人制酒,自己当然也可以,却不想李兑看自己不顺眼,时不时就要提一句自己的方法是从杜中宵那里偷来的。
曹居成乖巧,悄悄拉了拉吴克久的衣服,两人慢慢落到人群后头。
离得距离远了一些,曹居成埋怨道:“李官人看你不顺眼,你怎么还在他面前提制酒的事?”
吴克久道:“京城里大户人家何其多,又岂止一个王御侍家。若是让人知道我的手段,也替有钱有势的人家制酒去,不定就会交什么好运。时运来了,认识宰执相公也说不定。”
曹居成连连摇摇头,只是低声吩咐吴克久小心,尽量少说话。京城里这些人非富即贵,跟乡下土财主可不一样,制酒蝇头小利,他们未必放在眼里。
进了小院,只见几个下人锅旁烧火接酒,并不忙碌。旁边的树下,杜中宵背靠大树,手中捧了一册书正看得出神。杜中宵看得认真,浑然没有发觉众人进来。
李兑咳嗽一声,对杜中宵道:“贤侄,来几位官人看你制酒,前来拜见。”
杜中宵抬起头来,放下书,见几位穿着常服的人站在门口,就连李兑都站在人后,便知道今天来了大人物。御史清贵,平常官员哪怕高他们一级两级,也只能平等相交。能够让李兑排到人群后面的,定然是朝中的重要人物了。
把书在身边放好,杜中宵上前行礼:“学生杜中宵,见过诸位官人。”
王素把身边的人一一介绍了,道:“几位相公都是爱酒的人,听说你从酒糟中制出来的酒极是有力气,特来尝一尝。只是你曾说初制出来的酒过烈,不好下口,不知对身体有害没有?”
“只要不是饮得过量,对身体倒没害处,只是有些上头。”
叶清臣笑道:“饮酒多了哪有不上头的,这算得什么!左右明日休务,我们今日拼一醉,看看这酒如何有力气法。年轻人,你去寻些好的酒来。既是士林一脉,一起过来饮一杯!”
看叶清臣站在最前面,杜中宵就知道这是今日最大的官,拱手道:“回相公,从酒糟中制酒,初出来的酒饮不得,最后出来的酒寡淡,也饮不得,现在接的却是正好。”
叶清臣道:“既如此,且接一杯来尝一尝!”
说完,带着众人一起到蒸酒的地方去,看酒到底是怎么制出来的。
王家的酒糟堆得跟山一样,此时已经制了两天,蒸过的酒糟按杜中宵说的,运出城外卖给养猪的人家了,剩下的依然还要蒸两三天。此时酒的品质已经稳定,接酒的地方如同小溪一般,流到坛里。
围着锅与甑转了一圈,苏绅道:“煞是古怪,酒原来是这样蒸出来的。”
王素命下人取了酒杯来,叶清臣拿了,就在酒坛上接满了杯。端到面前一看,赞一句:“这酒好清亮!京城里许多名酒,断没一家能比得过!”
说完,一饮而尽。
那酒下肚,便如一块炭火滚下喉咙下去,叶清臣的脸立即变得通红。连咳几声,叶清臣使劲张嘴吐了几口气,才道:“好厉害,这酒如同火块一般,直欲烧穿肠胃!这酒岂止有力气,便如一团火一般!”
杜中宵道:“不瞒相公,学生曾经试过,这酒是真能点燃的,可不就跟火一样。初下口火辣,过得一时片刻,便就熏然陶然,飘飘欲仙。是以学生家乡酒楼,专一卖这酒,称作‘醉仙酿’。”
王素听了,又取一个杯子,也去接了小半杯,一口喝了,咂咂嘴道:“着实古怪,那一日喝了李殿中带来的烈酒,却没有如此厉害。敢么是酒不同么?”
杜中宵摇头:“酒是一样的,只是那日喝的放得久了。酒是陈的香,新出的自然味道差了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