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镇既已失守,三屯营便是崇祯皇帝所在重镇遵化前最后的依仗,遵化素又称京师藩屏,若遵化有失,即便皇帝逃出,怕是京师也难守了。
杨御藩和蔺养成都不敢掉以轻心,几日都亲自守在东西两门的城垛之上,直到昨夜,崇祯十九年年底的某一日,才开始断断续续的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也不过是披挂铠甲,抱着手中刀枪靠在垛口边上微眯一小会儿,一旦要是外头有甚么风吹草动,亦或是自家城头兵士有什么小动作,两人都会立即惊醒。
“腾腾腾......”
一批批被杨御藩布置在城外几处破落村庄的明军夜不收陆续狂奔回来,实际刚刚闭眼几分钟的杨御藩陡然转醒,接着城头望杆上的旗手也是传来旗号。
旗号的意思这些常年驻扎边塞的官兵一看就懂,那意思显然就是在说,城外清军大营已经全数出动,正有大股清军骑兵朝城池逼来。
“总算是要来了!”
杨御藩没甚么害怕的神情,该来的早晚都是要来,只是他心中有些隐隐发慌,多尔衮不可能浪费这两天的时间什么都不做,那他究竟是在盘算些什么。
接着大地隐隐颢动,最后更是剧烈抖动起来,同一时间,杨御藩所在东门眼前的天边尽头,赫然出现了海洋波涛一般繁多的旗号。
几色黄龙大旗之下,数不尽的清军骑兵驾马狂奔而来,他们是各色盔甲,但因为人数太多,看在守城明军眼中,只是一片黑压压的无边无沿。
这些清兵放马狂跑,铁蹄的声音震得城头明军官兵内心隐隐颤动。
看那飘舞的旗海,因一人双马甚至数马而达到无边无际的战马,纵使杨御藩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架式,来临三屯的清兵,该是多尔衮的全部家当了吧。
清军来了多少人,不会入关的清兵全部集结到这吧?
自己城池矗立的土地好像一直都在颤动,奉命防守西门的蔺养成看着眼前一望无际,比喜峰口城下只多不少的辫子兵,面有惊容的道:
“这他娘的,辫子贼也来得太多了点儿吧?”
“是啊。”身旁一名革左骑兵点头,同样面色震惊,说道:“将军,看这样子,喜峰口那次辫子贼还没出全力,若多尔衮有心夺关,这三屯营怕也难守!得早作打算!”
“早作打算,你想一直这么逃下去?”
蔺养成闻言先是下意识的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对不住崇祯皇帝和杨御藩两兄弟,良久才是看向城外滚滚而动的清军,咬牙说道:
“人这一辈子,总得求点什么,后头遵化就是朝廷大军,皇帝御驾亲征可不是出来玩的!五营如今还剩下的就你们十三个,咱们打了半辈子官军,得到什么了?”
“呵呵,什么都没得到!”言之于此,蔺养成暗恨不已,说道:“若不是襄阳投奔官军,你我到现在也还是个贼寇!又哪里会有如今面见皇帝,取得正经官身的时候?”
“这一战,权当是为了今后一搏!”
奴贼势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蔺养成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自打面对面见了崇祯皇帝一面,他这才完全想透。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可不愿做那吕奉先一样的三姓家奴,再者说了,后方朝廷大军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当今天子就在身后几十里,安心作战,为自己搏一个出路便是!
城外清军的马蹄声不知响了多久,等到马蹄声渐渐弱下来,却又因为骑兵多的原因而腾起了大股大股烟尘,待这些烟尘也飞散开去,则是露出周边密密麻麻的清军先头部队。
这清军的先头部队多以蒙古人和汉军兵士为主,也是打着八种颜色旗号,在他们不远处的土坡之上,豪格的两万余精锐镶红旗马甲骑兵已经偃旗息鼓,静静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似乎唾手可得的三屯营城。
前头蒙古人汉军人头攒动有起码有数万,豪格和鳌拜各自带着镶红旗马甲骑兵聚在数里外,密密麻麻,不知里里外外将城池围了多少重。
看见这个阵势,蔺养成身侧那十三名百战余生的革左骑兵各自看了几眼,其中一人放声大笑,抽出崇祯皇帝御赐的佩刀,狠狠说道:
“老子还没用过这么锋锐的马刀,既然逃不得,那就和这些辫子贼拼了!”
余者数人纷纷抽刀大吼,全无惧色。
“是!总好过和汉家兄弟自相残杀!”
“砍一个够本,砍两个,家人下半辈子的生路全有了,若能活下来,就真是光宗耀祖了!!”
在三屯营城西门正前方几里外,这里竖立着一杆红色龙盍,在旗帜下面,鞑清镶红旗固山额真、肃亲王,豪格正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对西门城头蔺养成站着的方向眺望。
在他在身旁身后,围满了镶红旗的各旗主贝勒、大小郡王,以及甲喇、牛录等各种级别的满洲将官,众人身上无不是甲胄精良,坐骑亦绝非关内大明军官可比。
在这些将官身后,镶红旗巴牙喇章京统带着整个镶红旗最为精锐的三百名巴牙喇亲卫,对着三屯营城头说笑不已。
“哼。”豪格轻蔑的笑了笑,面上全是轻视之色,说道:“摄政王真是愈发胆小怕事了,打这么个小城,竟然要我们全部出动,而且还要本王亲自上阵,简直是笑话!”
“肃亲王说的是,奴才也觉得,摄政王自打两年期从关内回来,就和从前换了一副样子。”贝勒尼堪也是笑着说道:“前方是蒙古的达延古统兵,要不要让他们先冲一波,试试守城南蛮子的底?”
豪格点点头,说道:“可以,你传令吧,就跟达延古说,若他先多尔衮攻取西门而破城,本王重重有赏,前程自然少不了他的!”
阵前,为蒙古八旗统帅的达延古正看着城头深思,和部下两名蒙古贝勒说道:“你们看,此城两侧防备甚严,各式用具甚么都有,该部明军守城防范不慢,似是与别部不同。”
“要不要奴才去找肃亲王说一说,贸然进攻,损失的还不是咱们族人。”其中一个贝勒点点头,便是说道。
不等达延古回话,便听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镶红旗满洲骑兵飞速驰来,手持令旗,高声喊道:
“肃亲王有令,达延古即刻进兵,日落天黑之前破城!”
“奴才达延古接令。”
将令旗拿到手,达延古苦笑几声,说道:“不用去了,让族人准备准备,攻城吧。”
“可是——”
其余几个蒙古贝勒都是心有不忿,在那名镶红旗满洲骑兵的注视下,却也不敢多说几句,只得咬着牙点头下去吩咐各部整军攻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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