涴澜向孙迅点点头,意在让他收敛,略一思考道:“李西来,你是为那睡着的小女孩寻朕?”
他观三人,唯翠翠一人受伤,涴澜目力敏锐,知那条红痕深可见骨,那双眼睛今生恐怕再不见光明,他认得翠翠,故以心中有些唏嘘。
李西来细细擦拭墨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理孙迅仇恨光芒,斜眼淡淡道:“是你派的人。”
涴澜眉头一皱。“朕与霍师傅一家无冤无仇,安会派人暗害?”
百官更是不信李西来之语,圣上如果找一个人的罪过,何需派人暗害,况且涴澜登位所行,正大光明,万不会做这种事,最后,涴澜有什么理由害津门霍师傅?
见翠翠双目无光,涴澜不悦消散许多,耐心解释道:“朕是欲让津门霍元甲一家迁居京城,霍元甲拳法尚可,龟缩于津门未免有所局限。”
涴澜自不会说先前的考虑,当然现在他所说,也确实有这个想法。
霍元甲武功不弱,至少在凡人中算是个高手,虽然生了重病,但只要有机会,留下些传承总是好的。
况且那霍廷恩,还是他名分上的御弟,思及此处,涴澜不明白李西来为何如此。
李西来道:“涴澜,废话少说,你要付出代价。”李西来平举墨缺,剑尖指天,淡然道。
涴澜眉头大皱,思忖是否要与李西来相对,却见身边孙迅眼中快意憋笑神色。光子忽而道:“是他!”
李西来顺光子所指望去,见孙迅满脸通红,似乎激动导致。
孙迅大笑道:“没错,李西来,你真是自以为是,陛下万尊之躯,哪里会像你一样心思龌龊,一颗心挂在小屁孩身上,是我孙迅干的!”
李西来目中无怒,只是漠然盯着孙迅。
涴澜皱眉道:“十二皇弟,朕让你请来霍师傅一家,可没让你伤害过他们。”
涴澜并未第一时间问罪。
孙迅多番维护与他,忠心所向,又是亲眷,换天真龙亦无法避免人之常情。
孙迅接下来的表现,却让涴澜颇为不悦,孙迅似乎充耳不闻,“李西来,你怎么不生气?早知道我就杀了她。”
李西来忽而面色微变,抬头一望,目中绝望至极,喃喃道:“翠翠若死,这天……”
光子上前握住他手,微声道:“她睡的很香,以后会有办法的。”
李西来从恍然中走出,“是啊。”
李西来双手持墨缺,透过那刀柄,道:“翠翠和你有仇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孙迅厉声道:“这小东西和我没仇,但你和我有仇。”
面露凄婉神色,眼中的伤感,似乎可以令生机勃勃的树苗委顿,“小种到死,都是念着你的名字。”
李西来闻言后退一步,轻声道:“小种,离开了么?”
孙迅颈下青筋毕露,面色涨红如恶鬼:“没错,他前天死的,李西来,为什么我千辛万苦,仍得不到小种的心,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李西来微有些恍惚。“却因小种而起,当初,小种或许不该救我。”
手中力道一失,难以持握墨缺,单手捂胸,漠然之面眉头微皱。
孙迅大笑:“对,就是这样,再痛一点,你才比得上我!”恍恍然大笑,抬首泪如泉涌。
李西来不语,手离,复又持握墨缺,较方才更坚。
涴澜见百官窃窃私语,十二皇子在府中豢养男宠的新闻早已经不新鲜,但现在当口说出来却又不一样,自觉颇失皇家颜面,涴澜道:“将十二皇弟带下去!”
两名太监欲将大笑的孙迅带走,李西来道:“谁敢?”乌绝一抖,两颗弹丸袭来。
涴澜冷哼一声,“你敢在朕面前杀人?”
不见涴澜身动,他背后乍现龙形虚影,只听那影一吟,震落二颗弹丸。
百官顿露崇敬之色,那日涴澜登天宣告,已经昭示他的不凡,今日再见陛下身伴真龙,当是如睹天神。
两个太监你望我,我望你,眼中俱有安稳之意,又去抬孙迅,涴澜道:“慢着。”两人方止。
涴澜道:“此事是十二皇子有错在先,他因男宠与人争风吃醋,毁去那女孩双目,罪不可恕!”
百官有人道:“陛下,十二皇子尚且年少,一时冲动造下此举,陛下圣明,罪责当酌情轻减。”
出言之人很显然懂的揣摩涴澜之意,十二皇子当初不顾危机,护持未登位的涴澜,虽然事实上涴澜并不需要那种帮助,但当时情景,唯十二皇子一人站出,如此在陛下心中分量可想而知。
不过陛下身为圣明之主,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包庇十二皇子,故以责罚一定要,否则有损陛下威严,传出去说陛下包庇皇室,毕竟不美,但责罚,有轻重之分。
涴澜微点头,“女孩双目尽毁,十二皇弟罪责难逃,依本朝刑令,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不敢奉承,老实说道:“和解不能,犯人同受。”
百官大惊,纷纷劝道:“陛下不可,十二皇子年纪伤轻,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二皇子与陛下同根,若是受损,历代先皇必然不允。”
涴澜似有思索之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并不能因为朕的关系免罪,来人,将十二皇子压入天牢,处以八十大板,幽禁两年惩戒!”
百官含泪道:“陛下还请收回成命,十二皇子罪不至此啊!”
涴澜道:“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百官眼见不能劝阻,见在陛下心中分量颇重的十二皇子,又是陛下血亲,一旦犯法都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可见陛下犹如神明之身,有铁面无私,当为万世圣明之君。
俱都敬畏道:“陛下圣明!”
涴澜颔首,望向面露微笑的李西来:“李西来,此事是十二皇弟犯错在先,朕已惩之,这位女童,目不能视,将终生由皇家赡养,后世无忧。”
百官虔诚道:“陛下仁慈!”
李西来目睹经由涴澜一人主演,百官群演的好戏,面露微笑,却笑得十分渗人。“你在放屁嘛,涴澜?”
刑部尚书阴恻恻道:“犯上之罪,该当处死。”
涴澜并不恼怒,轻声道:“李西来闯入皇宫,何罪?”
刑部尚书道:“打入天牢!”
涴澜道:“杀朕皇宫禁卫,多少?”那最先禀报的人道:“五人。”
涴澜面露哀色,“皇宫禁卫,对朕忠心耿耿,亦对大清忠心耿耿,却白白死于他人之手,他们每一个,都有父母妻儿,李西来,你在动手之前,不知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吗?”
李西来道:“你想怎样?”
李西来竟不回答,涴澜大为不悦,侧头道:“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道:“杀人偿命!”
涴澜微望一眼光子,忽而愠怒道:“你可知罪?”
李西来粲然一笑,“你向我问罪?”
涴澜道:“莫要忘了,你也是华夏之人,一犯君上,二戮同胞,罪大!”
李西来轻笑,不屑多说,口中轻吐:“断魂!”
二字一出,但见轻灵墨线闪过,那尚自用仇恨目光盯着李西来的孙迅只觉眼前一黑,剧烈痛楚随之传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孙迅慌乱喝道。
骤然一声愤怒龙吟,涴澜背后的龙头虚影融入体内,一头登位已久的换天真龙,再不是那日在大蛇手下苦苦支撑的气龙,若如今再较,凭借神州百姓之力,纵然八头齐出,涴澜也只会得胜。
虚化龙爪直袭脊背,李西来不闪不避,墨缺一扬,一颗大好头颅凌天而飞,孙迅面上仍自痛苦,却已凝固。
那横切之刀招式已老,似乎挡不住身后龙爪,但李西来身躯一回,刀随人走,墨缺反撩而出,自那龙爪根处斩落,五根虚化的龙爪齐根落下,涴澜只感五指痛疼不已,涌动龙气,似欲复生龙爪,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反应。
涴澜面上微惊,后退数步,李西来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伤翠翠,你也有一份。”
涴澜皱眉道:“你要如何?”
李西来并不回答,面上露出郑重之色,双手直握墨缺,剑尖指天,忽而闭目,全身劲力汹涌,明明只是明劲巅峰之人,当直握墨缺时,却让巅峰宗师都为之胆寒,因为那一刀的名字,葬生!
涴澜心中警铃大作,他顿时明白,李西来并非大蛇,不会给他缠斗的机会,此人招式,莫不是一招一式取人性命,他纵然化为更强的换天真龙,在那技法面前,都毫无用处。
百官得令,此时都已远远躲开,皇宫各处脚步声密集,护驾禁卫马不停蹄的赶来,可纵然赶来又能如何?
凡人焉能与如神如魔的两人相对?
涴澜目光变换,清啸一声,那龙形虚影顿时成为实质,涴澜身躯拔高数尺,也不再是人类之象,换天真龙附身,他已经成为龙人,此时的他,胜过气龙之时无数。
心中惊悸之感仍然没有消失,涴澜来不及思考那一刀挥出有何威能,只知道越稳固越好,他龙爪蹬地,身躯腾空,凝滞在半空之中。
暴雨依旧下着,乌云还是那般,浓重遮盖,这场为换天真龙示警的天象,并未消失。
涴澜身处半空,似与那天地相合,此时天之骄子,享受李西来这个外来者只能奢望的眷顾。
龙吟阵阵,漫天乌云为之冲散,但如若细看,终究只是一层浮沫。
龙聚乌云,那云不复乌色,而成金云,金云翻涌,一条云龙化现,围绕在涴澜身盼,一鳞一爪,有如那日金龙相伴。
龙吟浩浩,方圆千里的百姓见那登天之龙,虽然早已经见过一次,但震撼丝毫不减。
无数张口,念诵圣德,无数颗心,恭敬虔诚,庞大的信仰之力汇聚于身,让那云龙更为夺目,也让涴澜的人龙之躯,无坚不摧。
他现在虽然高不过一丈,在凡人眼中高大,但在神魔眼中显得可笑,但凝聚之后,一举一动,莫不有着几乎可以媲美尊者的伟力,如果那大蛇再遇吞他,光体表一层皮膜,就能让大蛇之毒侵蚀半天。
而凝实所带来的力量,同样拔高,涴澜此刻随手一撕,就能让大蛇身首分离!
可,他的对手,并非是大蛇啊!
他是李西来,李西来何许人也?
无情之辈,只尊心中之道,涴澜在他心中,已与死人无异。
背后如生双翅,李西来举刀刺天,直至与涴澜持平,目中无情无欲,漠然道:“葬生!”
墨缺,挥下,一刀跨过百丈,斜斩龙人之头。
在李西来方才站立的空中而起,一条仿佛伤到苍天的刀痕,连绵而来,天空中浓重极厚的黑幕被撕开了,细长的缝隙中,透出一缕淡黄暖阳,好似希望的光芒。
小半块龙首离体,仿佛打破瓷瓶,那瓶中之水顺着流出,消散,涴澜身躯从空中落下,龙人之躯一点点脱离,直至化为无形,显出他的人身。
是啊,换天真龙,也是个人。
沉沉落地,漫天尘埃激起,涴澜面色苍白,仰望持刀在旁挺立的李西来。“你要杀朕?”
李西来不语,涴澜厉声责问:“你欲屠华夏换天真龙?”
话音一落,如有法随,那漫天乌云如海啸翻腾,忽而存万丈高天,忽而又落至李西来鼻尖,让他闻到那雨珠的味道,不显清新,反而十分刺鼻,好像蕴含着某种不能违抗的意志。
如果李西来一意孤行,那就不仅仅是征兆这么简单。
李西来上前一步,便如那小鼠不甚落入硫酸之中,乌云激荡,银蛇狂乱,其中蕴藏生出的三条白龙之一,带着天意直落,让人双目失明的白龙劈在李西来身前一丈,只听轻响一声,原地留下合腰粗细,深不见底的洞穴,丝毫不下葬天一击,甚至犹有过之,这是上天的意志,不能忤逆的意志。
上天之子,不容侵犯!
之所以没有劈李西来,许是因为同为华夏族人,不能杀之,又或许,杀不得!劈不得!不能杀!不能劈!
光子凝视那黑幕遮盖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一些惶恐,似欲开口。
“有何不可?”李西来未曾察觉,踱步,上前。
墨缺一举,那乌云更怒,却再没有劈下天威,微微一笑,刀锋划过。
“年轻人,过了,陛下又没有杀那女孩,你何必偏要取陛下性命?”那老者,名为东尊,或曰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