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妈面上稍带惶恐,毕竟当初是她力保孙婆子的,却不想她不但坏了姨奶奶的大事,还让姨奶奶在老夫人跟前落下不是,这会儿见姨奶奶气的火冒三丈,自是不敢多说话,只唯诺道,“姨奶奶,都怪我瞎了眼居然把她领进来。”
姨奶奶冷笑着哼了一声,“也罢也罢,现在赶出去总比以后她犯了大错赶出去的要好,幸好咱们并未让她办事,不然的话被赶出去的可能就不是她了,有些事还是找稳妥的人办的好。”锐利的目光在脚下的地面上打了个转,陡的瞟向袁妈,狠狠的道,“老夫人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孙婆子赶出去也就算了,翠红是我园子里的人,虽然她犯了错,至少也该跟我说声,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让管家给赶了出去,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袁妈听姨奶奶已经把注意力从孙婆子身上转移到老夫人身上,遂上前一步朝姨奶奶身边靠了靠,压低嗓音道,“姨奶奶,老夫人眼里现在还能放下谁?除了那园子的恐怕谁都瞧不上眼,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
姨奶奶目里露出一抹阴冷,“她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要紧,以后的路还很长,我倒要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袁妈,三少爷在孔家庄怎么样?跟着去的人能不能照顾好三少爷?”
袁妈微微抬了抬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姨奶奶还是肯听她几句话的,“您就放心吧,跟去的都是灵透的,哪个敢怠慢了三少爷?”
姨奶奶其实并不担心丫头们敢怠慢了朱梓源,她最担心的倒是孔家庄的人,孔三里会不会给朱梓源好脸色看?孔白薇又对朱梓源怎么样?她阴冷的目光里又透出一丝狠毒,鼻间哼出一声不屑,像是在保证又像是在对旁人威胁,“谁敢欺负他,我定要他跪在地上求我。”
袁妈抬眼瞧见姨奶奶不断变化的面色,心底有些微微发颤,害怕姨奶奶再次生气发作起来,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劝道,“姨奶奶,事已至此,您也别在这里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遭罪的还是您,前儿个老夫人不是说了,外头天好得很,您有时间也出去走走,我看您不如趁今天到街上走走看看,也好散散心。”
这个主意果然得到姨奶奶的赞同,姨奶奶脸上立时便有了笑容,“唉,在屋里憋得久了,这身子都要生出茧子来了,出去走走也好。袁妈,你去外头把轿子叫进来,我先换件衣服。”
有机会跟着上街逛逛又不用承受姨奶奶震怒时的训斥,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袁妈顿时便笑的一脸灿烂,行个礼道,“姨奶奶,我让她们进来给您梳头换衣服。”
用过早饭,送走去念书的朱澈,林采兮便歪着身子靠在软椅上发呆,眸里有些黯淡,似乎心情很不好,菊焉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着,对姨娘的坏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
“菊焉,把门帘子撩起来,也让阳光投进来一点,也好让我透透气。”林采兮微微皱了皱眉,从早晨起来一直到现在她心里都感觉有些不舒服,仿佛喉间梗着一块小石头,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菊焉一边撩起帘子一边试探着轻声道,“姨娘,您要觉得闷,不如去园子里坐坐透透气吧。”
林采兮依旧皱着眉头,无精打采的淡淡回道,“不去了,园子里太晒。”
菊焉轻步返回到林采兮跟前,低着头看看她,轻声问道,“姨娘,要不要我把李妈叫进来陪您说说话?让她说几个笑话给您听。”
林采兮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两手支在椅上,想要站起身,菊焉忙弯腰扶着她从椅上站起来,在屋里头来回走动着。
林采兮看一眼菊焉,沮丧的道,“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头烦的难受,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一肚子的憋气。”
菊焉有些着慌,唯恐她身有不测,急切的问道,“姨娘,您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采兮摇摇头,又恐她胡思乱想,知道菊焉比自己都要关心肚里的宝宝,遂勉强笑了笑,“身上舒服的很,就是心里头不舒坦。”
菊焉稍稍放心一些,遂试着找些林采兮平日里喜欢的话题说,但说来说去林采兮都是闷闷的回一两句,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
末了,林采兮又踱步坐回椅子里,叹口气,“菊焉,你也别变着法子的哄我了,我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心里头烦闷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八成是闲得慌了。”
菊焉灵机一动,脑子里有了主意,忙道,“姨娘,那您先在屋里坐着歇歇,或许心情就好了呢,我先出去看看,回头再来陪您。”
林采兮漫不经心的点头,“你去忙着吧,我有事儿再叫你。”随即便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般,仿佛在一瞬间就要化作一滩水一般。
她将手轻轻按在肚子上,低声道,“小家伙,你也能感觉到妈妈的坏心情么?那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开心呢?你肯定能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开心,成日里呆在妈妈肚子里,妈妈知道的事你大概都知道吧?可怜的小宝贝,可惜妈妈不能带你去看看妈妈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了,不过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生长,最好不要像这里的人一样迂腐。宝宝放心好了,妈妈会教你的。”她微低着头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轻柔的抚摸着突起的肚子,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丝单薄的笑意。
门口的帘子已被菊焉高高挑起来夹在左侧门旁,菊焉脚步疾速的从外头房门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身穿绿衣的小丫头,个个都将手放在背后,“姨娘,我把她们给您带来了。”
林采兮抬头看看菊焉又瞧瞧站在她身后的丫头们,疑惑不解的问道,“嗯?带她们来做什么?”
菊焉抬脚朝前走了两步站到林采兮身侧,笑着道,“姨娘,您忘了呀,她们几个都是您挑出来的能写字念书的,她们私底下可都一直练着字呢。”
林采兮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来了精神,“菊焉,那你拿来纸笔让她们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她刚说完,小丫头们的手就从背后拿到前头来,原来她们手上都提着一个小袋子,趋步走到桌前将小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纸笔砚台,竟是样样儿的齐全。
林采兮看的蹊跷,没想到她们竟是做了这样的准备,遂笑着道,“你们准备的倒是齐全,可惜没带椅子来,不然就能坐着写了。”
林采兮欠欠身子,菊焉忙伸手扶着她慢慢站起来,嘴上笑着道,“姨娘,坐着写出来的字力道不足,站着写才有气势。带着小袋子方便,您什么时候让她们来,一下子就全都带来的。”
“菊焉,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写字来了。”林采兮又笑着夸赞菊焉想的周到。
四个小丫头在桌上摊开纸,拿起笔几乎是同时提笔又是同时落笔,一气呵成,又同时将笔放在桌上,等着林采兮上前去看。
林采兮缓步走上前,只见每张纸上都写着八个大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抬眼望过去,四人的字体竟是一般的相似,全都是模仿林采兮的字体而来。
林采兮惊奇的看着纸上的字,她自己原本也是模仿原来林采兮的字体,但她好歹有多年的文化功底,这些小丫头们就不一样了,她们不过是素日里跟别人学来几个字,虽然细细看去撇捺间不免有些生硬,但能练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她细细端详片刻啧啧称道,“没想到你们练得还真不错,你们倒是练了一手好字,个个都是心巧的。”
四人齐齐弯腰行礼谢道,“多谢姨娘夸奖。”
菊焉笑着接过话来,“姨娘,她们都是照着您素日里写过的字练习的,每天只要一做完活就坐下连写字,您书房里的那些字,她们全都练过好多遍了,能的您这一句称赞,也是值得了。”
林采兮绕着桌子缓缓走了一圈,又将那些字好好的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抬头问道,“菊焉,你可知我让她们练字是做什么用处的?”
菊焉笑嘻嘻的回道,“姨娘,您那时候让她们练字,正是孙少爷缠着您写画书的时候,所以我想您应该是想让她们帮着抄写您写好的画书,这样孙少爷就能把画书送给族堂里的少爷们了。”
“菊焉,你可是越来越心细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我却不是想把所有书都让孙少爷送人的,我还有别的意思。”林采兮伸手点了点其中一张纸上的‘偕’字的单人旁,“这一撇,再用点力道。”
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忙屈膝行礼道,“多谢姨娘指点,我每写到这一撇的时候,总觉得手腕子僵硬,怎么用力都用不到地方。”
林采兮抬头看看她,见小姑娘长的水灵灵的,尤其是一双大眼,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子纯朴,遂笑着道,“那你下次再写的时候不妨用左手轻拉住右手的袖子,顺着右手腕的力道拉一拉,看看效果怎么样。”
那小姑娘倒也乖巧,眨眨眼想了想,马上拿起笔照着林采兮所说在纸上又写了个‘偕’字,瞧了瞧欢喜的道,“姨娘,果然顺手了许多,这一撇果然也有了些气势,力道刚刚好。”
林采兮笑了笑,“呵呵,不过可要记住,左手只可顺着右手而行,却不可乱用力的。”
小丫头点点头,又在心内默默揣测一番,渐渐的脸上便露出浓浓笑意来。
这一圈评论下来,林采兮郁闷的心情果然大好,索性便同四个丫头说了一阵子话,又嘱咐四人回去好好练字,并顺手画了几幅简单的漫画交给四人回去模仿,原本打算放弃的赚钱计划又慢慢的浮上来,并且比原先更多了几分信心,信心倍增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感叹,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初来朱府的那会,谁能想到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送走她们,就到了中午,菊焉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几个林采兮爱吃的菜,又加了一道酸菜辣汤,林采兮果然多吃了一些,心情也豁然开阔起来,饭后在园子里走了几圈便回屋里午睡。
中午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行人头上,竟有些微热,有些小姐夫人们便撑起了纸伞,悠闲的在街上闲逛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一把青色纸伞尤为引人注目,伞面上是一副江南山水画,钩钩画画在明亮的阳光下立时有些真实的模样。
伞下是一位身穿淡粉色碎花对襟褂子的妇人,下身一件深红色百褶裙,裙角绣着一圈粉色碎花,与上衣交相辉映,虽有些不协调的妖娆,但也算是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头上别着一支银钗子,随着她轻摆的腰肢缓缓而动,一双稍显妖艳的美目在大街上巡来巡去,来回的转了几圈,最后百无聊懒的道,“真没意思,这大好的天气,竟然找不出一点有意思的事。”
跟在她后头一手撑着纸伞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道,“姨娘觉得没意思,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歇再逛逛?这会儿天也热了,莫要累着您的身子。”
那妇人一边不满意的叹着气,一边摇头四下寻找歇脚的地方,忽然眼前一亮,竟忽然加快了步子朝前走了几步,跟在旁边的小丫头也在摇头张望,并未注意到自家主子加快了步子,那妇人便越出伞下走到太阳底下去了。
“哎哟,这不是朱府的姨奶奶吗您可是贵人多忙,鲜少到街上来溜达的。”那妇人摇着身子娇笑。
姨奶奶站在一把墨色纸伞下,抬眼瞧见是朱府的贾姨娘,遂满脸堆笑的道,“贾姨娘,瞧您说的,我可不似这般的悠闲自在,今儿个出来还是得了老夫人特许呢。”
原来这妇人便是知府高天成那位久未露面的贾姨娘,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伞下已没了自家主子,忙撑着伞快走了几步又把伞遮在贾姨娘头上。
贾姨娘眼波流转,眼珠子转了几圈,拿着帕子掩在嘴边嫣然一笑,“姨奶奶真会说话,您那是不愿意出门,不然的话谁还能拦着您不是?”
姨奶奶对这位贾姨娘印象并不好,总觉得她眉角间都带着一副瞧不起人的讥讽,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有些令人生厌,所以并不想跟她多说话,遂不冷不热的道,“呵呵,我正要回去呢,在街上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看的,瞧这天也怪热的,不如回屋里歇着睡睡觉的好。”
贾姨娘似乎并未注意到姨奶奶稍显冷淡的态度,兀自热情的道,“姨奶奶,你瞧这天热的,咱们不如去前头的茶楼坐坐说会子话,也好歇歇。”
姨奶奶并无此意,婉拒道,“我这可是得了老夫人特许才出来的,也该回去了,就不跟姨娘过去了。”
贾姨娘不以为意,依旧热情的让道,“姨奶奶真不痛快,出都出来了,喝喝茶又能耽误多大会子?”
姨奶奶还要拒绝,一旁的袁妈却笑着抢先劝道,“姨奶奶,您方才也说了累了,不如陪姨娘前头坐坐,老夫人不是说了,您在府里闷得慌,就出来逛逛,自是您想什么时候回去便什么时候回去的。”
姨奶奶不悦的看一眼袁妈,虽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在街上训她,但满目里也流露出很大的不满来,哪有主子不说话奴婢倒先抢着开口的?她心底怒意刚刚闪过,便感到袁妈悄悄的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她莫名所以的看一眼袁妈,见袁妈正若无其事的对着自己笑,但眼底似乎有些别样意味,心底缓缓一动,疑道,难道她这么做竟是别有用意?目光一转,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甩着手上的帕子不露痕迹的变了态度,“既是如此,贾姨娘也有这番兴致,那咱们便到前头坐一坐说说话儿,能跟贾姨娘说会子话,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贾姨娘见她欣然应允,咯咯笑着道,“能跟姨奶奶说会子心窝里的话,对我来说才是开心的事。”
两人貌合心离的闲聊着走进街头的一家茶楼,坐到最里头的安静位子上,贾姨娘叫了茶楼里最好的茶,又让丫头带袁妈去一旁的桌上坐下,也给她们叫了一壶茶,这番举动很是得了袁妈的心意,更让袁妈肯定贾姨娘定是有话要同姨奶奶说,而这些话也定是跟朱府有关的,或许还是对姨奶奶有大用处的也说不定,不过她此时顾不上想这些,挺直身子端起桌上的好茶细细品起来,好像也是来到这茶楼喝茶的贵妇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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