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稀稀落落的行人里,有一位老者却显得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他行人一样,把能包的都包了起来还唯恐热气从哪里漏掉,而是把头整个都暴露在凌烈的寒风中,粗黑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射出如电般的目光,这目光和今天的天气比起来更让人觉得寒冷,再加上身上披的那件价值不菲的貂裘,更加衬托出他那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身边跟着一高一矮两位随从,身上的衣着虽然简单,但眉目间也自有一股英气,让人不可小觑。他们迈着轻缓的步子,眼睛自然也没闲着,不时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铺,
这位打扮成商贾老爷模样的人正是在京城里做官的左侍郎方武念,他奉皇命到各地巡视,一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来到自己的家乡,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悸动,自在京中做官,他便很少再回来,对止安城的记忆全部化作梦乡里淡淡的思念,浓烈但却无处着落。
四下扫望,竭力想在四周寻出些熟识的人,却是一脸的失望,大街上行人中多半是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他们似乎都怀揣着心事急匆匆一路走过。
“爷,咱们什么时候去方府?”他身后高个子随从说道,他叫方勇,小个子男人叫方超,两人跟在方武念身边已有多年。
方武念一双眼仍在大街上来回逛荡,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因为这场大雪的原因都大门紧闭,使得这条街更显的冷冷清清,寻不见熟识的人,便寻一些城内这几年的变化,听到方勇的问话,遂漫不经心的答道,“等我巡视一圈再去府里,省的大街小巷的听到消息,不得肃静。”
方勇便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跟在方武念身后,同样也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止安城内的人和物。
一路走一路看,大概在走到这条街的中间的位置的时候,方武念的目光忽然被前方的一抹身影引住,那是个面目清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么寒冷的天气,此人却衣着单薄,也并没有因为寒冷而把整个身子都倦了起来,依然昂首挺胸缓缓走在街边,步态间露出一股清雅之气,眉目间倒有几分傲骨,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方武念一边打量着这年轻人一边举步上前,走到跟前,抱拳叫道,“小哥,请问方府怎么走?”
年轻人立时停下脚步,双手还了一礼,温声道,“这位老爷定是初来止安城,方府就在止安大街尽头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
方武念微微一笑道,“老夫确实刚来到止安城,并无朋友,多谢小哥指点。老夫有一冒昧请求,不知小哥可否答应?请问小哥尊姓大名?”
年轻人遂有礼的笑着道,“不敢不敢,在下姓林,名采书。”
方武念心下一动,莫非眼前的男子竟是林采兮的哥哥?他还对林采兮颇有印象,那是个识大体懂规矩又带着几分聪明的沉稳女子,再细细想想,倒真觉她跟眼前这男子有几分相像,遂又笑着问道,“朱府二少爷的林姨娘可是令妹?”
林采书一愣,这才仔细打量了几眼方武念,听他一口京腔,身着华衣,即使微笑着,眉目间仍挂着一股掩不住的威严之势,又记起采兮前段日子去过京城,这人大概是二少爷的朋友了,转念又一想,不对,倘若是二少爷的朋友,应该问朱府的路,怎么问的反而是方府?他陡然想起一事,再去仔细打量方武念,眉眼间都与方府的方老爷有几分相像,只是多了几分威严儒雅,登时一惊,又见他一身商贾衣衫,自是想到这位侍郎大人或许是微服私访,自己若轻然出口询问,倒显得唐突无礼了,遂按下心底惊异,佯作不知,笑着道,“这位老爷竟认识小妹么?”
方武念笑笑,“在京城之时,有过一面之缘。”
林采书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可要请老爷到茶楼吃一杯茶了,替采兮招待你这位一面之缘的老朋友。”
方武念爽快的哈哈一笑,“好,今儿能碰见采书老弟也是一种缘分。”
两人遂就近找了一家茶楼,捡了个安静的位子坐下,等送上茶来,两人已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两人正要品茶,茶楼外却传来一阵吵嚷声,接着便涌进一群官兵分列两旁,知府高天成疾步走进茶楼,身后跟着几位身穿不同官府的官员。
方武念品茶的心情登时被打扰,心头带了几分恼意,这高天成着实让人气恼,知道他是微服私访到此,偏偏还带这许多人找来也不知他是从那得来的消息。
高天成弯着腰走到方武念跟前,也顾不得有失雅观,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拜道,“卑职拜见巡抚大人,卑职办事不利,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接着便是他身后的几位官员齐刷刷的跟着跪在地上挨个拜见,只把方武念闹的冒火,却又不能当面发作,只好耐着性子一一见过,转过头再去看对面的林采书,却已不见了踪影,心下更是懊恼,这一场巧遇全被眼前的这些家伙搞砸了,不过对林采书的好感却又多了几分,或许他已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却一直没说只以一般的朋友礼节招待自己,等到自己身份暴露,他反而悄然而退,并不以同巡抚大人一起品茶而自居,更不想因此而引人注意。
方武念从椅上起身,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高天成回了府衙,毕竟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
跳豆疾步从园外奔进来,进了小厅子,来不及施礼,便急着道,“二少爷,巡抚大人来了。”
朱梓峻猛的一惊,“动作好快。”
“二少爷,您知道这巡抚是谁么?”
朱梓峻挑眉看他一眼,“谁?”
“方侍郎。”
“是他?”朱梓峻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皇上派方武念为止安城的巡抚,果然棋高一着,一颗吊着的心遂缓缓放下,笑着道,“方大人来审案子,自不必担忧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自乱阵脚露出狐狸尾巴来。”
林采兮看他一副意兴盎然的模样,也笑着道,“人家狐狸尾巴是露出来了,你可要瞅准机会好好的抓住了。”
朱梓峻站起身,抖抖身上的衣衫道,“咱们该去上房给娘问安了,这几日没去上房了,该去瞧瞧了。”
林采兮也从椅上起身,弯腰笑道,“遵命。”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出门,来到上房,老夫人正无聊的一个人喝茶,脸上神色不佳,见朱梓峻两人进来,登时换上一副欢喜模样,“你们来的正好,快陪我说会儿话,我都快闷死了。”
朱梓峻皱皱眉,“姨娘没过来陪您么?”
老夫人撇撇嘴道,“过来请安了,近些日子因为梓源的事,我一看见她就头疼,让她回园子里去了。唉,最近咱们府里就没消停过,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给累散架了。”
林采兮缓步上前,柔声道,“娘,我再给您捏捏揉揉吧。”
老夫人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我可还一直惦念着你的手艺呢。”
林采兮笑着道,“娘,那我以后每天都来给您按摩按摩,也好陪您说说话儿。”
老夫人开心的笑着道,“每天都能享受一番按摩,当真是美妙,不过峻儿那边的事也不少,还有澈儿,你还是忙完那些事再过来。”老夫人起初对林采兮说的按摩并不理解,经常听林采兮这么说也就慢慢适应了这种说法。
林采兮笑笑,“澈儿现在有了许多小朋友,每日里净想着族堂里那些孩子了,不知道过的多开心呢。峻园里也没什么事,老夫人放心好了。”说着抬手先在老夫人肩上按了几下。
老夫人舒了口气,接着又道,“采兮,以前总觉得你不懂事,自从你变了形字,真是愈发的体贴心疼人了。我这几天琢磨着,你是不是该学学管管这府里头的事了?我也好省了心肃静肃静。”
林采兮忙推辞道,“娘,您是老当益壮,这府里头的事呀离了您可不行,再说了还有姨娘帮衬着不是。”
老夫人摇摇头,“近日我对姨奶奶愈发不放心起来,她心性儿不稳,还有梓源,都不让人放心,梓峻,你身上的伤也好了,这钱庄里农庄里的事你也该接手管管了,这些产业早晚是你的,不如早早的接过来,我也省心了。”
朱梓峻微蹙眉,“娘,梓源现在不是管的好好的么?您就由着他去管,我接手过来,还不一定能管的好呢。”
老夫人生气的啐道,“照你这么说,你还不接过来了?你管不好也要接过来,总要有个锻炼的过程,这府里府外说到底都是你的,你若再如此散漫,我便让你立马全部接过来。”
朱梓峻无奈的摇摇头,面上却挂着笑,“我知道了,娘再容我段日子,等我做好了准备定然全部接过来,好不好?”
老夫人这才眉眼皆笑,又加了句,“采兮,再过上几日你便来上房学管事,我一一教给你。”
林采兮再想反驳,但见朱梓峻投过来的眼神,便噤口不说了,手上的力道却加大了几分。
房内三人欢声笑语,却不知门口早已站了一人凝神细听,当他听到这段对话时,内心的愤恨登时膨胀到极点,他原以为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不到朱府所有的产业也能换来半壁江山,殊不知这偌大的朱府都是朱梓峻一人的,老夫人的话像一根钉子生生扎在他心头上,让他原本失去平衡的心更严重的倒向怨恨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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