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粗使嬷嬷打院子里匆匆走过,为首的身板略宽些,穿着件青布褂子,袖子挽到一半,手里提着个食篮,往最里面的屋子里走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身后跟着的稍年轻一点的嬷嬷小声道:“可真是臭,也不知老爷叫那个东西过去干什么,怪吓人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凑到为首嬷嬷的耳边:“该不是要…”
“王贵家的,少说几句。”青衣嬷嬷有些着恼:“叫旁人听了去,饶不了你。”
叫王贵家的忙噤了声。
待走到屋门前,里头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圆脸丫头,接过青衣嬷嬷的食篮,又往里走。
过了半晌,她提着空了的食篮出来。青衣嬷嬷接过来,对圆脸丫头道:“老爷吩咐,把人带到房里去。”
“是不是要…”圆脸丫头也是一惊。
“咱们不用知道。”青衣嬷嬷叹了口气,招呼王贵家的:“过来,把人弄过去吧。”
屋子里点起了灯,亮堂了些,王贵家的捏住鼻子,过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坐在木盆里的东西。
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她几乎要吐了出来。这些日子,虽然她每天都跟青衣嬷嬷过来送饭,却从来没看清过里面人的样子。
木盆里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人”了。她的四肢都被人砍去了,只有一个囫囵的身子杆儿溜溜的抵在木盆中。头发披成一团,上面泼洒着一些秽物。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的摸样。
青衣嬷嬷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她虽然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落到这般田地,也实在是令人唏嘘了。更何况今日老爷突然吩咐把人领出去,结局大半凶多吉少。
王贵家的心中惊骇恶心至极,却又不敢违抗命令,便硬着头皮,端起木盆往屋外走。
那女子也柔顺,并不挣扎哭闹。像是已经睡着了。
按吩咐将木盆放到老爷的寝房,王贵家的心中还在嘀咕,老爷把这么个骇人玩意儿放在屋里是什么意思?冷不防那木盆里的女子睁开双眼,正巧与王贵家的实现碰了个正着。
说来也怪,这恐怖至极的女子,唯有一双眼睛是十分美丽的,妩媚生情,便又一尘不染,剔透的如同玉骨山山涧中流淌的溪水,冰冷动人。
王贵家的怔了半晌,才扭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蒋云琴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时间呆在黑暗的空间,她对面前的明亮有些无所适从。待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又不禁惨然一笑。
她是兵部尚书的庶女,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却被人做成了人彘,永无出头之日!
他是尚书府蒋浩楠的亲生女儿,可惜只是一个姨娘所生,娘亲是清倌儿,所以从小不得宠爱,而且后来府中的姨娘越来越多,娘亲死后,就一直在小院里安静的过日子,直到那天,父亲把自己召见到书房,她原以为父亲还记得自己,兴高采烈地去了,而父亲却欣慰的对美丽高贵宛若仙女下凡的嫡姐蒋书雪说“雪儿,不必担心,这个丫头会代替你的名义嫁给拓子然。”
她的姐姐握住她的手拭泪:“琴儿,你是大姐的恩人,纵然是死,我也难以偿还这份恩情。”
后来她便替姐姐嫁给了他,后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他并未生气,隐瞒了皇上皇后,并对她说:“琴儿,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心中所爱。”
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她下定了决心,她的心以后就跟定了这个男人。
拓子然曾说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妩媚如妖,是上等的美人。可是上等的美人终究不比世间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她转眼间,就如墙角的烂泥,不堪入目。
她,蒋云琴,嫁给天悦朝最不受宠的三皇子,成婚三年,为了他的皇位,她用尽了一生的心血,手上沾满了鲜血,为了暗中拉拢朝臣,他不惜把她当做“礼物”送给他人,她确实不是什么好女人,在大婚前已不是处子之身,但那是因为谁,当时他被敌国俘虏,她连续三夜马不停蹄找到了他困在的地方,为了引开看守的人,她把处子之身给了看守的侍卫;蒋云琴的满头白发又是因为谁,当初争夺王位,为了帮他解毒,她以身解毒,才会留下满头的白发。
而他,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皇位,他就一脚把自己踢开,打入冷宫后,把自己的嫡姐接进宫,封了皇后之位。
皇后之位,原本,是属于她的。
她为他做牛做马,做了一辈子的好妻子,她平常努力讨好皇上,太后,只为他的储君之路有一两分把握,她在大战时不顾病体亲自勉慰将士,差点累到病逝,但是只要看到他的笑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逢灾难冒风险为灾民开仓放粮,用尽了嫁妆、赏银、月银,不惜触怒拓子然也要匡正他为政的失误,对内监宫女更是宽容慈爱,为的就是能让外人看到他的好,让皇上多留意他几分,可她现在得到了什么回报?到了她落难的时候,有谁肯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没有!
不仅如此,当初,他们成亲后,很快就有了孩子,但当时太子失宠,疑心正浓,逼着他喝下那杯酒以示衷心,她不顾着怀孕的身子,强行抢来喝下肚,就是因为那杯毒酒,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因为自己并无所处,为了让他子孙绵延下去,她给他纳了一房又一房小妾,他当时安慰她:“琴儿,本宫的心里只有你。”当时以为眼神里充满着真挚,现在想来,应该是充满着嘲笑与讥讽。
“琴儿,我会好好待你,你一日嫁给我为妃,你一生就是我的妻子。”
“琴儿,别难过,孩子没有了,那是孩子的命,你好好养伤,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
“琴儿,就算你日后毫无所出,我也不在意,你是我最心爱女人。”
“琴儿,我求求你,现在,我的靠山未牢,只有你能帮我了。”
“琴儿,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我会比以前加倍的疼爱你。”
这些甜言蜜语,哀声恳求,只不过是虚幻的假象,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
“贱妇,给我滚开,每次和你行夫妻之礼,我就会想到你和别人男人在床上的画面,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水性杨花,呵呵,那是因为谁才会这样做的.
当她站在台阶之上,看到她的父亲冷漠的眼神时,她终于明白,她成了弃子!狡兔死,走狗烹!
被关在暗牢里,被人救走,以为逃出生天,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清丽若仙的姐姐,一边浅浅笑着,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砍去四肢,做成人彘。
她绝望不甘愤怒,可是却听到仙子一样的人说:“妹妹知道,大姐平日最喜洁,一粒沙子也是容不得的。妹妹这粒沙子,大姐已经容忍十几年了,如今,也到了拔掉的时候。”
她微笑着,补上一句:“三皇子,要立我为后了。姐姐没有享到的荣光,大姐便替你享了吧。”
痛到了骨髓里,才知道什么是麻木。蒋云琴实在想不出蒋书雪如此恨她的理由。
蒋书雪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妹妹自从从庄子回来后,就处处抢我风头,姐姐怎能不恨。”
蒋云琴看着她曾经最信任的姐姐,只觉得五雷轰顶,心神巨乱。
他是如何真情实意的对待这个大姐的,现在,却换来了这些。
她死死瞪着蒋书雪,对方却只是讥诮的笑:“姐姐这就恼了?不急,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姐姐,日后相见便是。”
于是蒋云琴便被送到了一个昏暗的屋子里,挣扎了度过了几日,直到今天,又才看到了光明。
门“吱呀”一声开了。
满身酒气的肥肉男子,将面前的人一把抓过去扔在床上,就要往下压。
依稀是个小丫鬟的模样,正在奋力挣扎,待蒋云琴看到了那小丫鬟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那是——柏芝!
柏芝是自己最贴身的宫女,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在自己出事以后,所有亲近的自己的丫头都被打发走了,连碧荷也是,柏芝怎么会出现在这?
“小姐!小姐!”柏芝挣扎着哭叫,却躲不开那双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蒋云琴只觉得浑身冰凉,长相侯李栋最爱狎玩丫鬟,在她入宫时便早已得知。可是,如今,她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最喜爱的丫鬟被这等恶魔欺辱。
她大声呼叫,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含混的声音。
李栋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娘娘非要这玩意儿看着我行事,实在是倒胃口至极。”
他想了想,却仍旧屈从于皇威,不敢有其他动作,便专心逗弄起被摔晕的柏芝来。
蒋云琴坐在木盆里,到这时,她方知为何蒋书雪独独留了她一双眼睛,她是要,自己看着最后一个爱着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像一个木偶似的愣愣的坐在盆里,前尘过往一幕幕划过眼前,母亲死前灰败的脸,父亲凉薄的笑意,三皇子的承诺,蒋书雪握着她的手道谢,后宫的苦楚,最后变成了眼前挣扎哭叫的柏芝。
李栋不经意间回头,冷不防看见木盆里的人,吓得一下子跌下床去,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木盆中的女子,神情木然,两行血泪划过脸颊,愣是洗出了惨烈的凄厉之感。破门而入的家丁一时也怔在原地,只觉得看到了地狱中前来索命的恶鬼,浑身冰凉。
李栋气急败坏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乱棍打死。”惊惧之下,他早已将娘娘的命令抛之脑后,反正院子里都是他的人,也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家丁回过神来,捏着棍棒冲过去,不由分说兜头往下打。
没有人听到,木盆中人心中最深刻的诅咒:就算永不超生,灰飞烟灭,也只愿生生死死化为厉鬼!让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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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人送鲜花、月票、贵宾,茶客第一次写小说,文笔不好,体谅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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