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仍然一副傻兮兮的模样,坐在墙角边大声地嚎,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撸,那动静把街边巡逻的警察都惊动了,这边杨双弄得脸上乌漆墨黑,发型也乱,衣服也脏,滚在墙角的泥巴地里,根本就看不出个人样来,谁还能认得这是同福茶铺的伙计?
那两个巡警捏着鼻子,站远远地骂了两句“晦气”,然后拎着警棍就走了。
那乞丐看杨双是打死也不走了,便啐了一口,踹了他一脚道:“行行行!骂不走打不死,你够狠。你就在这,但我跟你说,别人若是有点啥赏头,我们五五分账,听懂没有?”
杨双只顾鼻青脸肿地笑。
这地方是真不好呆,又脏又臭,满地污秽。若不是为了救人,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厮混。
两人相安无事了,杨双负责卖惨,博取同情,那乞丐儿就坐在一旁晒太阳。日本人打进来之后,香城人也没啥钱财,施舍的东西也就是一些散碎干粮,破饼子、糯米团子,杨双都孝敬给那乞丐了。
他一边卖傻,一边观察着赵先觉的院子。
那屋门挺深,一上午都没啥动静。中午时分,才有一辆小车停在门口,车开不进去,有人穿着黑色棉褂子,从车上下来,拉开了后座的门。赵先觉下车之后,四处观望了一阵,视线跳过了杨双藏身的墙角,然后才转身开门而入。
这全过程,一直都有三个侦缉队的人保护,直到赵先觉进门之后,他们才开着车离开。
除此之外,便再没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本来约定今天要回十五号和王安柔他们汇合,但杨双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赵先觉出来,别说他根本没机会接触赵先觉的保姆,就连那女人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办法确认。
“啪!”一只巴掌拍在了杨双的后脑袋上,那乞丐正收拾着自己的破碗破垫子,“小子,天黑了,爷先走了!”
杨双回头就换了一副面孔,两只眼睛泛着光,嘴角挂着哈喇子,嘴里还啊呜啊呜地没完没了。
“得得得!”那乞丐看着也是不落忍,踢了他一脚,道:“没地方去了?跟爷回去睡一晚!”
杨双只知道嘿嘿嘿地傻笑,乞丐骂了一句什么,也没管他懂没听懂,一摇三晃地在前面领路,杨双就跟在他后面。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临街的一座废弃的屋子里,和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乞丐混成了一地。杨双这几天也是累的够呛,闻着那难以入鼻的味道,倒地便睡。
旁人揶揄那乞丐,这是从哪儿捡回来个儿子?
那乞丐心底也不坏,只说到,都是苦命人儿,能帮一把是一把。这小子也是可怜,看样子是哪家的傻儿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暂且收容几天。
杨双闭着眼睛,面对着墙,听着这暖心的话,心里不禁一动。打也挨了,骂也骂了,只是没想到这朝不保夕、生灵涂炭的年头,街头要饭的也讲究个人性。就算是春田,这破屋子里到了晚上也阴冷阴冷,够呛,几个人挤一床破被子,乌头垢面地挤作一团。杨双有些后悔,要是当初还留着那些钱的话,虽然不多,也能给这些人添些东西。
叫花子们聊了一些事,香城里里外外杂文趣事。杨双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不亮,杨双便被人推醒了。
那老乞丐儿骂道:“要饭的也得赶时辰,你这懒虫,不是爷爷收留,你迟早得饿死!赶紧起来!”
杨双坐在那发了一会呆,昨晚上还满满当当的屋子,现在走得都快没人了。
老乞丐丢过来一只破碗,呶了呶嘴:“拿好你的家伙事,别跟丢了。”
杨双只得呲牙一笑,笑得是天真无邪。昨天在泥里一滚,也没地方洗脸,现在他这十八岁的脸上,现在已经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模样要是让王安柔他们见了,估计都得认半天。
一老一少,两人还往昨天那地方蹲着,今天不当街,大早上的街面上也没什么人。春风乍暖还寒,微微地拂过脸上,杨双窝在破褂子里,缩在角落边吸溜着鼻涕水。
一大早上的,也没几个人赏口饭吃,老乞丐就坐在那看太阳,杨双则背靠着墙,眯缝着眼睛,假装睡觉,实际上正暗暗地观察着赵先觉的院子。
但就算杨双伪装得当,甚至全情投入,他的出现依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上午约莫快到饭点的时候,一个便衣就走了过来。
杨双看见了他腰间的二十响驳壳枪,便往老乞丐的身边挤了挤,面露着害怕的表情。
那人踢了一脚老乞丐,指着杨双问他:“这谁啊?”
老乞丐连忙站起身来打躬,如是这般地把杨双怎么跑来蹭摊子,怎么无家可归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那人有点不相信的样子,蹲下来,也不嫌杨双身上脏臭,一只手揪着杨双的头发,端着他的脸打量了一会。
“是个傻子?”
杨双嘿嘿嘿地笑,伸手去拨那人抓着他头发的手,被那人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哪来的?”
杨双捂着脸,眼泪哗哗地流淌而下,嘴里啊呜啊呜地胡言乱语起来,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东西。那家伙看上去就是侦缉队的,而且很面善,应该是昨天送赵先觉回来的其中一个。杨双心里有点咯噔,他的内心其实很紧张,但这人命关天的空当,他没有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只是腿抖得厉害。
赵先觉果然是属狗的,鼻子灵敏地能去地里刨骨头,看样子他已经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乞丐了。
那黑衣褂子的便衣抖着脸上的横肉,一把将杨双掼在了地上,然后扯出腰间的枪,顶在了杨双的脑袋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