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这支卫队的成色非常不错,只怕山上的守备力量会更加的森严,到山上去的话,怕是很难再下山。
但如果浦爷来到营区,情况可就大不同了。
以自己积累下来的名望,以及阿古妹等人预先的约定,到时候制造混乱,即便杀掉浦爷,逃生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只是陈沐这一番言论,瞬间就点燃了卫队长的怒火!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卫队长将陈沐蒙着口鼻的白巾给扯掉,拎着陈沐的领子,朝陈沐沉声威胁。
陈沐摊开双手,指了指身后的奴隶,朝卫队长说:“这位伙计,我劝你冷静。”
“这烂脚病可是会传染的,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建议你最好别动手动脚。”
卫队长放眼一看,脸色顿时煞白,马上就松开了陈沐,甚至退到了草屋外头去。
因为那奴隶的脚已经彻底溃烂,陈沐刚刚才将腐坏的部分刮干净,但疮口仍旧流着脓,脓水浸泡着筋骨!
“你敢诈我!”卫队长色厉内荏地喝道,但眼中如何都掩饰不住那股子慌乱。
他住在山上,贴身保护浦爷,自是不常见到营区里的状况,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从奴隶里挑选走狗,来管理奴隶的营区。
此时见得这等恶心场面,他自是避之犹恐不及的,但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掌控着这些奴隶的生死,又岂能忍受陈沐这么个奴隶的拒绝!
“是不是诈你,你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陈沐瞥了卫队长一眼,后者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忍不住,朝身后的守卫下令道。
“把他给我拘起来!”
那些个守卫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是迟疑了起来。
他们又不是瞎子,都看到了那烂脚的奴隶,卫队长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正因为知道海上漂泊,保养双脚才是最要紧的事,他们才会在大热天的状况下,仍旧穿着皮靴,看着那烂到骨子里的脚,谁心里能安稳?
卫士长见得此状,跳起脚来,一巴掌就将身边的守卫给打趴下了!
“敢抗命,找死么!”
那些个卫士此时才知道怕了,一个个围上来,要拿陈沐,可这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一个个往外头跑!
陈沐扭头一看,但见得那奴隶在地上抓了一把,将陈沐帮他清理的烂疮秽物抓了一手!
“多亏陈爷保全,老子才保住这条贱命,否则要被外头的狗杂种丢海里,横竖是个死,你们谁敢上来,老子丢你一脸!”
众人想象自己的脸会像这奴隶的脚一般烂到骨头,又哪能不怕!
也漫提这些守卫,便是卫队长自己,都跑到外头远远的地方,知道手底下这些人不敢上前,便朝外围的普通守卫下达了命令。
“你们这些贱人都滚过来,把这老狗丢海里!丢海里!”
这些个普通守卫都是从奴隶里头挑选出来的,自然比不得山上那些人这般金贵,但说到底也是惜命的。
只是他们也知道,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与寻常奴隶的下场也就一般无二,当即便冲了过来。
烂脚老头儿本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此时陈沐终于是站了出来。
“诸位都不要冲动,我上山便是了。”
陈沐本就只是欲擒故纵,为的只是打消那个浦爷的顾虑,闹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再闹下去可就不好收场。
普通卫士们听得陈沐此言,自是如闻,尽皆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厢的争吵早已引动人群,诸多奴隶也都聚拢起来,拿坤等人更是蓄势待发,他们的命都是陈沐拉回来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跟这些守卫拼命,也要保全陈沐!
若换做他时,亦或换做别处,想要得到这些人的拥戴,是非常不易之时,然则他们在这岛上,朝不保夕,不知道何时就会被丢到海里,能得到陈沐的救助,自是恩同再造。
卫队长倒是不怕引发暴动,大不了杀鸡儆猴,枪杀几个,也就安静下来了。
这些人在他们的眼中便如牲口一般,但牲口也是有价值的,作为人贩子,这些奴隶就是他们的货物,杀几个是无所谓,但如果全都杀掉,这买卖自也就黄了,还得搭上成本。
所以见得陈沐妥协,卫队长也是心中暗喜,朝众人高声说:“老子今日咱且放过你们,再有下次,小心你们的脑袋!”
如此警告过后,便朝陈沐道:“跟我走吧。”
陈沐身无长物,也不需收拾,朝身后的烂脚佬叮嘱道:“这些草叶你留着,混些珍珠贝的粉末,嚼烂了敷在疮口上,两日一换,切记避水,否则这脚就保不住了。”
眼看着都这个时候了,陈沐仍旧忘不了自己那双烂脚,老头子也是眼眶湿润。
漫说是个陌生人,在这岛上又是万万没有的郎中,便是自家儿子,怕也不会这般周到,给自己清除烂疮。
老头儿用力点了点头,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儿,却如何都说不出口,一切都暗暗刻在了心里。
陈沐见得此状,便跟着那卫队长,往山上去了。
这岛上有好几座山峰,不过最高的是海胆山,浦爷应该就住在海胆山上。
山路早已被踏平夯实,又铺了沙子,便只是在山脚下,抬头便能看到山上的木屋寨子。
到了山腰,陈沐发现这里被人开垦出不少菜园子,里头郁郁葱葱,竟是种了不少青菜和芹菜之类的作物。
又走了一段,终于是登顶,上头竟是一个不小的寨子,除了充满火奴鲁鲁风情的草屋,竟还有底层养猪,二楼住宿的吊脚楼。
而寨子里头,往来的男女衣着鲜亮,面色光润,与山脚下的奴隶营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如同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与山脚下的臭不可闻截然不同,这里便如同人间仙境,空气之中弥散着花香,寨子间竟是种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芳馥扑鼻。
许是在这里住得久了,又许是见识过山脚下的生活,这里的女人虽然在伺弄花草,但看着陈沐的眼神之中,免不了多了一丝的厌恶和嫌弃,仿佛陈沐是从污泥坑里爬出来的一只猪猡那般。
她们虽然光鲜亮丽,但陈沐却觉得她们臭不可闻,反不如山脚下那些人。
虽然奴隶们麻木不仁,如同阿古妹一般,即便被守卫欺负,起初也没有了反抗之心,甚至连最基本的羞耻感都没有了。
但当他们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之后,散发出来的那种追求自由的光辉,却不是这些女人所能比较的。
这些人没有麻木不仁,却有些自欺欺人。
她们或许不愁吃穿,但从根本上来说,她们跟山脚下那些奴隶,并没有什么区别,说得好听一些是禁脔,说得难听,也是奴隶。
如果将阿古妹等人的机会,同等地给予这些人,或许这些人就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寨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了。
陈沐也没有多想,毕竟只是个初步的印象,没有深入的了解,也不好下论断,但这也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了个初步的评估,方便他该决断之时毫不犹豫罢了。
寨子中央是一座三层的白灰楼房,如同堡垒一般,又带着教堂的巴洛克风格,巨石地基和底座,便是装饰在外头的彩色玻璃窗,就已经透出一股子奢华的气息,仿佛将人从古代带到了现代,从蒙昧带到了文明。
可惜的是,这个看起来充满了文明气息的地方,反而是最野蛮最原始最没有人性的地方。
卫队长带着陈沐走到这楼房前头,已经有个几个女佣在门前守着,为首的约莫三十六七岁,朝卫队长说道:“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卫队长也不敢放肆,点了点头,又朝女佣说:“我们就守在外面,如果他敢不老实,喊一声就成。”
他们说的是闽南口音,陈沐也只听了个大概。
女佣点了点头,并没有带陈沐进屋,绕着楼房来到了后面,原来是一处花园。
这花园里有个山泉,还布置了假山,花园旁边则是一排木屋平房,其中两间竖着烟囱,应该是厨房和洗衣房之类的去处。
陈沐跟着三个女佣走进了其中一间,竟是偌大的一间浴室。
女佣们二话不说,便要脱陈沐的衣服,陈沐赶忙抬手制止。
为首的女佣并没有呵斥,也没有嫌弃,只是朝陈沐说:“浦爷爱干净,想见浦爷,需是洗干净,换身衣服。”
陈沐难得洗个澡,自是欢喜:“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在外头等着吧。”
女佣们却没有任何动作,仍旧是为首的那人,朝陈沐说:“浦爷的安全紧要,咱们需要确认您身上没有危险之物。”
陈沐也是恍然:“我理解,不如劳烦大姊出去叫适才那位大哥来检查,他们是守卫,不该做这个事么?”
“毕竟是男人……搜查起来也方便一些……”陈沐忍不住还是说了这一句。
只是没想到,这女佣的下一句话,却狠狠敲了陈沐的心灵一击。
“在这鬼地方,只有主人和仆人,哪里有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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