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真好啊,但我也曾经青春过,你就笑纳了我这青春伙伴吧!浊水可不是一个怪物。他还是喜欢春天,喜欢看丘下的荆棘年年换上绿色新装。”
“大师,您说的真好,我实在是无意冒犯。”
“哈哈。”浊水挤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接着说,“什么大师?我又不是个老和尚,你们可以称我为‘可爱的老家伙’。”
“不敢,不敢,我们就叫您浊水前辈吧。”
“好、好、好,大家不要再等了,快开始吃吧。我老了,吃不动了,但我喜欢看你们吃东西。”
有个词儿叫文如其人,浊水大师则是人如其文。简单、诙谐、真挚,小浪漫、小情调穿梭在字里行间,也洋溢在他的唇中眼中。怪不得小姑娘喜欢他的文章,他五官的轮廓英气逼人,半白的眉毛长而浓密。不难想象,这个“可爱的老家伙”要是年轻40岁,肯定是个“万花丛中自在舞,摘取片叶衣不沾”的情场浪货。
但此时此刻,坐在半坡别墅中的浊水前辈,已经老得像投在轮椅里的一个影子。欧思杰发觉,大师旁边并没有摆放任何餐具,衰老让吃变成了一种奢侈。
欧思杰伸长胳膊帮岑萌萌加了一块鸡腿肉,萌萌还之以微笑;他趁胜追击,放下筷子,用右手牵起萌萌的左手,微微侧着身看着她挨着碗边慢慢地咀嚼。
他太宝贝萌萌了,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离开自己虔诚捧着的手掌。直到萌萌搓了搓他的手,又给他回加了一块切片牛肉,用大眼睛示意他“你也快吃吧,我不舍得你饿着”,老欧方才重拾竹筷,幸福地朵颐起来。
他们旁若无人的恩爱秀大概了触动了浊水大师细腻的情感,以至于他用一种似乎是“转移话题”的口吻,说道:
“红杰啊,听说你受伤了,寄稿件不顺利吗?”
“一切顺利,只不过脚崴了一下而已。多亏这三个年轻人了。”
“你对自己的本期稿件一定很满意吧。”
浊水大师并没有谢欧、岑、冬,这反倒让三人的拘束感骤消,仿佛辛红杰是新客,而三人是大师帐下的自己人。
辛红杰吃惊地回答:“前辈,您真厉害,一眼就可以看出别人心里的想法。”
“我的眼光可不厉害,我一生都没有看出那个披着衣冠的畜生。”
大家一听都觉得气氛不对了,浊水大师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在意。可大师的情绪终究有些激动,经不住干咳起来,觉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这时邢医生起身,轻拍大师的背,笃定的说:
“先生,您的呼吸疾病已经愈发严重了,必须到氧气室治疗。”
大师却强止住咳嗽,表示:
“我只是有些累了,邢医生听说你的胞弟在做监控器生意?”
“是,他只是创业公司,刚刚起步。”
“回头跟他说说,让给半山别墅也装一套,最好要有照妖功能的。给荆棘阵也装上一套,那样阿含就不用每天辛苦到阵中巡视了。”
照妖功能的监控?大师是讽刺,还是真的不懂行?
“是,大师,我通知弟弟尽快来一趟。您现在必须立刻休息了。”
看到医生话语坚定异常,大师终于妥协:
“我是有些累了,可欣推我进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进入内室前,浊水大师最后一次回身说:
”红杰,你本期的专栏写得愈发成熟了,相信你以后会越写越好,超越我只是时间问题。“
我去!欧思杰心头惊了个大呆:这浊水大师是脑袋秀逗了吧?就辛红杰那奇葩专栏,超越个机灵点的中学生都费劲,还超越大师?难道享誉文坛的浊水也未能免俗,喜欢玩虚的、假意恭维人?
不过大师不在,大家吃饭到真的颇为放得开,冬瓜彻底恢复了真我,辛红杰也放下作家该有的矜持,左夹右,拼命填肚子。
吃完饭,被告知几人的房间正在准备。欧思杰和萌萌总觉得这里的氛围怪怪的,冬瓜继续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拼命地左顾右看,这里一盏挂灯,一处墙饰都精美绝伦。三个弟子坐在大厅沙发上抽烟聊天,欧思杰直到现在也无处置喙,找不到任何机会询问万元聘用女佣的事儿。
三人跟着辛红杰走上二层露台,远远眺去,夕阳已经彻底沉下西山。稀稀薄薄的月色,让远山残存一个愈发朦胧的轮廓,也让难以捉摸的荆棘阵更显神秘诡异。
辛红杰问道:“没想到你对浊水大师的作品那么了解?”
这也是萌萌的疑问,欧思杰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虚与委蛇一番:
“大师的作品嘛,喜欢很正常,何况浊水大师的小说从不掉书袋,人人都看得懂。”
“也是这个道理。”
辛红杰显然是信了。看暂且糊弄住大家,老欧赶紧转移话题:
“大师的三个弟子,都已经成名了吗?”
“当然啊,抱村是乡土文学的新冕王,据说已经有大学要特聘他当教授了。枕溪是细腻文学流派最耀眼的代表,而且精于青春文学,光是当评委就已经赚得荷包满溢,至于临丘,他可是个神秘人物,任何协作组织都不愿意加入,孑然一身,诗文皆精,尤善推理侦探,其文风大有浊水前辈年轻时的风骨。总之,可以说名师出高徒,浊水大师的三大弟子,如今都已是业内大咖了。”
“那你是大咖吗?”冬瓜突然没头没脑,傻傻的一问,让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这个,很多时候,文学不能用咖不咖,有没有名气来界定……”
这时,萌萌做了小暖,解围道:
“你也很厉害啊,大师都说你写得好。”
辛红杰回道:“当然。写作没得说。但你们不知道,其实我还是个侦探,或者说我想成为一个侦探。”
见岑萌萌这么认真地夸辛红杰,老欧不免妒从心起,呛到:
“是和想,这两者之间差很远呐。”
辛红杰已经嗅出端倪,但文人总是好面子的,他回呛:
“也可以没有距离,前半句是事实,后面句是谦虚。”
欧思杰也不甘示弱,说:“哦,那我倒要请教你三个问题,我们三个是谁?从哪来?为何来?”
“你们是学生,自然从学校来。至于为何来,是看中所谓‘万元女佣’了吧。大概是家里有亲人想来,又怕是陷阱,便组队来实地考察考察。”
三人很惊讶,这个逗比作家,真的有几分神探风采。但欧思杰觉得不能认怂叹服,也不该这么快明确暴露底牌。
可冬瓜嘴太快,已经惊起于心而出之于口了:
“全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胸前别着校徽,不是学生是什么。”一看,冬瓜果然别着二中丑黄丑黄的小校徽,这东西学校并未要求必须带,卖给学生恐怕也是变相营销。像冬瓜这么郑重其事爱校重校的学生,校领导知道了肯定得乐开花。
辛红杰歪着头贴近校徽,接着说:
“现在我还能准确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你们是从中州二中来的。话说这中州是哪里,听起来很不错嘛。”
中州是哪里?看来这家伙又在说胡话了,欧思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为了‘万元女佣’而来?”
“嘿嘿。”辛红杰笑着挠了挠头,说:“我在荆棘阵中隐约听见你们的对话,出荆棘阵后你又说‘不辱使命’,再看这位兄弟的布鞋,自家缝制。几下一串,不能猜测,大概是家里的姐姐妹妹想来吧?”
侦探这东西就像魔术,知道了答案你可能会感叹“原来这么简单”,但也会生出一种“竟然这么无聊”的情绪。但坦诚,是侦探的基本素质。忠于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要么装高冷一言不发,既要开口,则必须字字真、句句实。
三人聊意正酣,岂料可欣哭着跑了过来,对辛红杰说:
“外公生气了,你快去看看,帮忙劝劝吧。”
“怎么了?”
“外公现在写作都是口述,我教他用电脑,本想让他活动一下手指,结果他的稿子没有保存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