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姬转头去瞧沈念卿,只见他脸色渐转红晕,心下不胜担忧。
不远处的悟念高僧道:“这位少年实乃武学奇才,竟修成武林奇书洛图经,内力已达浑圆之境。”清风点一点头,问道:“依大师看来,他有几分胜算?”悟念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番僧合力之下,若要取胜实在是困难无比。”
清风知悟念武功卓绝,为少林派第一人。他既如此说,想必是不假了。
群雄瞧得大是紧张,眼见得沈念卿脸色已是渐转深红,显然已到了自身极限。三位番僧虽也脸色泛红,却不似他这般吃力。其时众人只知三人是在比拼内力,却不明具体如何。
沈念卿只顾注意三位番僧,心中念头转过,暗自道:“我果然还是小瞧了这三位。”他已施展深厚内力,透过掌心不断压制过去,岂料三位番僧内力同样阳刚,竟是修习的同一门内功心法。因而三人渡过真气汇聚一体,便似天衣无缝般的调和,如同一人施展出来一般。
沈念卿渐觉心急,胸口不由得一窒。这时只听得张无姬喝道:“九幽洛图,同源同生。”沈念卿心念一动,一面仍是将内力源源不断催发,一面心想:“祖师爷曾提到洛图经第三层后面一段,说是疏通全身筋脉,我若做到了,便能真正将周身穴位联络起来。”但文中所提,乃是自来无人做到之事。
眼见此情危急,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沈念卿当即撤回左掌,番僧一掌便至他胸口,沈念卿身子忽得一斜,那一掌正拍在他肩膀上。群雄瞧得惊呼一声,却见他身躯只是微微一晃。
番僧一掌打去,内劲竟如同汇入汪洋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大是奇怪。他虽惊不乱,举掌连动,倏然间竟一连打出了五六掌。
场外武功高强者,一眼瞧见沈念卿右掌仍是贴合,足下却是微微移动。番僧这数掌便击中他胸口,小腹各处。
三名番僧见他怡然自若,均觉不妙,齐声喝道“咤,”这时前面番僧突然横出一拳,猛得击在沈念卿胸膛之上。群雄只见沈念卿呕出一口鲜血,三名番僧却是突然蹭蹭后退了数步。
众人大是出奇,便见沈念卿突然盘坐在地,运功调息,显然受了内伤。三名番僧交换神色,均觉不可置信。一人道:“阿弥陀佛。”说完退下了场中,另两人微微点头,也跟着走了下去。
群雄瞧得不明所以,噶尔笑笑问道:“番僧,这是怎样一回事?”三人同时摇了摇头,一人道:“天意如此,不可说。”便有两名番僧抬起受伤番僧,四人一齐拨开众人,远远去了。
群雄眼见得这一幕,分明是四人认输逃遁,不由得齐声喝彩。噶尔笑笑神色羞恼,这时突有一名鞑子骑兵奔上前来,向他说了一句蒙古语。噶尔笑笑登时变了脸色,急火攻心牵动了内伤,呕出一口鲜血,身子禁不住晃了一晃。
苏盈忙扶住他,一脸担忧之色。噶尔笑笑转动目光,将场外人人看了一遍,最后望着沈念卿背影,长长一叹:“天不遂老夫之愿。”苏盈叫道:“义父。”蒙古众高手围了上来。霍都青云皱眉道:“主上,咱们突围出去,未必没有机会。”
噶尔笑笑佝偻着身子,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岁,他本已是古稀之年,这时瞧去,更如半只脚踏进了黄土。他哈哈一笑,竟有些悲噎,大声道:“老夫纵横一生,苦心积虑谋划数十年,想不到今日尽付诸流水。”
悟念高僧叹道:“噶尔笑笑,北元败退数十年,大明皇帝安邦治国,就算今日你胜得中原武林,也决不能攻入中原。”
噶尔笑笑冷冷道:“成王败寇,何足道哉?”说着瞧往张无姬道:“无姬小儿,若非你以纯阳真气重伤老夫,又怎会如此落得境地,老夫要再与你斗上一场。”
张无姬闻言豁然立起身来,神色冰冷道:“噶尔笑笑,张某人也正有此意。这一日我已等了二十多年了。”噶尔笑笑走到他跟前半丈之处,说道:“你究竟是何身份?”
张无姬伸掌在脸上一抹,突然变了相貌。噶尔笑笑身子一震,惊骇道:“原来是你!”这是群雄中人相顾惊呼。有人惊道:“这是……这是沈大侠?”
沈念卿本是闭目疗伤,听闻众人惊呼,不由得转过头去瞧,只看了一眼,胸腔便即一窒,飞腾起身,热泪盈眶道:“爹!”眼前这人虽已年过四十多岁,但那副容颜他永远忘不了,正是将他含辛茹苦养大的生父,沈飞宇。
沈飞宇微微一笑,扶着他肩膀道:“好孩儿,你已长大成人啦。”沈念卿止不住流泪,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此时此刻,他脑中什么大仇大恨皆尽抛诸脑后,终于说出一句:“爹,孩儿好想你。”沈飞宇叹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沈念卿含泪而笑。
沈飞宇道:“好孩儿,你且记住,此间事了,你便与那位霍姑娘携手隐居罢。从此什么家仇国恨再也不要理会啦。你娘亲在天之灵,定然会感到欣慰的。”沈念卿听他言中语气,竟是有轻生之意,顿时心中一慌,说道:“爹,你受了重伤,便让孩儿替你出战罢。”
沈飞宇微笑道:“你有这番心意,为父甚感欣慰。但你娘亲的仇,我定要亲自为她报。我这一代的恩怨,实不该牵扯到你的头上。”沈念卿还要再说,沈飞宇已踏前三步,说道:“噶尔笑笑,出招罢。”
噶尔笑笑神色淡然,突然之间须发飞扬,衣袖鼓动,倏然一掌便至。沈飞宇凝神对待,右掌自他手腕一绕,砰然一声,两人均被震退。
沈念卿呆呆退开了几步,心中复杂一片。只见得二道身影纠缠一处,上下翻飞,拳掌相交,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他二人本都有内伤在身,此番交战却再无任何招式套路,均是以命拼命的打法。
突然之间,沈飞宇右掌不知如何一绕,砰然一掌挥中了噶尔笑笑头顶之上。与此同时噶尔笑笑右掌刺入了他胸膛。两人一招即中,均倒往地上。
“爹爹!”
“义父。”
沈念卿与苏盈二人同时抢步上去,各自跪倒扶住二人身躯。沈念卿眼见父亲胸膛一个大洞,鲜血潺潺流出,不禁簌簌落泪。原本凭他功力,危急之时当能急时赶至。但沈飞宇与噶尔笑笑似心意相通,均要取了对方性命,是以各出杀招又不抵挡,这是他未能预料得。
沈飞宇呼吸渐群,看着他脸庞露出了微笑,虚弱道:“念卿孩儿,我……我看到你娘亲……了……她在向我招手……我……我先去了……”说完闭上了双目。沈念卿痛心之至,俯尸痛哭。
噶尔笑笑眼见他先奔赴了黄泉,不由得哈哈大笑。这时他七窍均流出了鲜血,原来沈飞宇一掌之下,已震碎了他脑袋,只是因为他内力强横,这才撑得一时半会。
苏盈眼见他即将逝去,不由得落下泪来。噶尔笑笑忽得抓住她手掌,说道:“盈儿,义父皇图霸业尽成空,临死之际,突然看透了,也悟透了,有件事我必要告诉你。”苏盈含泪点头。
噶尔笑笑从怀里取出一枚吊坠,一字一句道:“这是你家传之物。你本是汉人,乃是一位朝廷苏侍郎之女。那夜义父偶然路过,听闻一位女童哭泣,一时便起了收养之心。”苏盈拿过吊坠,哭泣道:“义父,你始终是我义父。”
噶尔笑笑道:“你本有一位同生哥哥,当年我将他放在华山脚下。只是不知他尚在人世否?”说着浑身轻颤,断断续续道:“义父一生作恶多端,为祸中原武林,可是义父问心无愧。武林各派恨我等入骨,倘若待会他们反悔,便让霍都护你周全,离开这里,从此隐居埋名……”说到这里,便即垂下了脑袋。
苏盈紧咬嘴唇,哭不出声来。
沈念卿虽无心他事,然而噶尔笑笑的话却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他想起自己那枚怀里的吊坠,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不由得身子一震,只见那枚吊坠竟与自己这枚一模一样,他目力惊人,顿时瞧见吊坠一面上镌刻着“风不行”三个字,心中兀自想到:“风不行,风不秀。难道……难道苏姑娘竟是风大哥的亲生妹妹?!”
这时霍都等人围了上来,瞧见噶尔笑笑尸首,数十人均跪倒在地,霍都痛呼道:“主上。”苏盈站起身来,神色淡然道:“霍都叔叔,咱们走罢。”霍都道:“是,咱们回草原去。”说完亲自将噶尔笑笑尸首负在背上。
群雄眼见噶尔笑笑已死,均大感痛快。
正在这时,忽听得四方里号角声起,群雄大为吃惊,只见四方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大军,均手持弓弩,将千余人围在当中。沈念卿蓦地一惊,忙抱起沈飞宇尸首,四法王已飞奔到跟前。沈念卿往四方里瞧了一眼,当即道:“四位法王,这是怎样一回事?”
颜东蹙眉道:“沈公子,几位掌旗使还未传来消息。”说话间突听得极远处有一人大喝道:“放箭。”便见漫天箭雨飞落到场中。
这突然变故惹得群雄又惊又骇,各自使兵刃抵挡。但漫天箭雨之下,仍是有许多武功不济者被射中倒地。
武林八派虽是茫然,先即反应过来,吩咐弟子抵御。华山派风涯子喝道:“拦住鞑子,这定然是鞑子大军。”沈念卿微微摇头,忽得想起了梅花主,惊道:“莫非真是他?”便即说道:“颜法王,此事颇有蹊跷,还请你与我一同去瞧瞧。请照顾好霍思,拜托了。”
关谦忙伸手从他怀里接过沈飞宇尸,说道:“沈公子宽心,我等不死,霍姑娘定然安然无恙。”沈念卿点一点头,走到悟念身前,说道:“大师,这股军队来历不明,但绝非鞑子军队。”悟念见他打败三位番僧,早已心生佩服,便道:“少侠请讲。”沈念卿道:“大师名声高重,请大师维护秩序,使得各派与散人齐心协力,往一方突围。我与明教法王去瞧个究竟。”说完使个神色,与颜东纵身一跃,自各人头顶翻过。
沈念卿与颜东二人靠近军队,立马有数人射箭而来。两人一拂衣袖,足下连翻踢出,登时将数人踢得七零八落。立时有兵来挡,但均被二人打伤。
二人飞掠过军队,眼见漫山遍野都是,不禁各自心头一沉。往喝令之处奔了一遭,突见得几道身影相互打斗。其中一人冷眼旁观,竟是那梅花主。沈念卿低声道:“颜法王,果然是那梅花主,还请你赶回去向悟念大师说上一句。”颜东点头道:“沈公子小心。”又往来路返回。
沈念卿这才定神一瞧,不由得啊了一声,只见四人中有三人他却识得,正是苏长安与殷庆云,还有一位却是四师叔余人凤。只是另外一位中年人颇觉面生,眼见四人相互缠斗,心中大奇道:“四师叔怎的跟这几人撞见了?”
看了一会,只见余人凤与中年人渐渐不敌。他想到这一切皆与梅花主有关,若要引万军退去,须得先擒住他不可,是以悄然接近,待离得十来丈远,忽然清啸一声,施展轻功掠过去。
众人突然闻见这啸声,均退开停下。沈念卿伸掌一抓,却抓了个空。
梅花主闪身避过,待望清来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原来是你。”沈念卿一招不中,便即停下,问道:“梅花主,这大军是你引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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