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恩怨聚散逝若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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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月过西首,卓文林见三位师兄弟睡熟,这才悄然起身,出了茅屋往东北而去,将到坟墓,透过树枝却隐隐见得一灰衣人立在那坟前,心中一震,心想:“这地方僻静,如何给外人得知?却不知是甚么人?”此时他毫无半点功力,亦不敢大声喧哗,决心先瞧个清楚,弄明白再说。当下侧耳倾听,隐隐听得有声音传出,只是相隔有十来丈,也听不见他说甚么。不由得面目黯然,心道:“若是我功力尚在,自能听清他说些甚。”正想着,忽然听见背后轻轻传来一声:“二哥。”心中自是一惊,回首一瞧,却是余人凤。只听得他悄声道:“二哥,你立在这里做甚么?”原来他也是睡不着,见得卓文林出来,也跟了上来。只是他怕给大哥与三哥听见,这才小声说话。卓文林做个静声的手势,这才指了指那坟墓。余人凤顺眼一瞧,心中大骇,险些惊呼出声。卓文林把头一摇,示意他不要声张,小声道:“四弟,你听听他说些甚么?”余人凤眉头一蹙,也不多想,侧耳听了一阵,悄声道:“二哥,那人说:‘江北行,二十年前我败给了你,心中甚是不服,发誓一定要打败你,可是你却销声匿迹,不想竟是老死在这深山中。人生之憾,莫过于此。’就是这些了。”卓文林惊道:“这人竟晓得师尊的姓名,又说败给了师父,想必是师父的仇人了。”余人凤并不答话,听了一回又道:“二哥,那人又说:‘如今我也是耄耋之年,没些日子可活了,唉,只是不曾正面打败你,只怕到头来还是落个死不瞑目。乾坤道人啊,莫非你是怕我胜得你,因此而故意躲起来?罢了,罢了,等到得地狱,咱们再斗不迟。’”说罢瞧着卓文林道:“二哥,这人不知甚么来路?”卓文林瞧了一阵,见他只是自个儿说话,犹似老朋友相互谈心,也未毁坏坟墓,心中安定一些,笑道:“四弟,这人恐怕是师尊的一个老冤家了。”说着心中一动,想到:“既是师尊故人,自当拜谒一番,不可失了礼数。”



    打定主意当下走了上去,朗声道:“未知何方神圣驾临敝所,未克相迎……”忽得察觉眼前一个身形一晃,接着便觉身子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余人凤吃了一惊,怒道:“快些放开我二哥。”话音刚落,自身后已掠上来两人,正是梅沧然与沈飞宇。他二人见得卓文林给人缚住,那人一身粗布灰衣,白发苍苍,面皮瘦骨,双目神利,自是一惊。那灰衣人嘿嘿冷笑,道:“老夫本不想寻你四人的麻烦,没想到你们故意送上来,岂能怪我?”言下之意便是说是卓文林自个儿撞上来的。



    梅沧然见他虽话语凶恶,却没伤害二弟,心中稍微安定,恭敬道:“未敢请教尊下高姓大名,不知来这里有何见教?”灰衣人道:“这姓名说了你们只怕也没听过,今日来这里只想见一见老朋友而已。”梅沧然心中如何不明白,咯噔一跳,暗道:“糟糕,只怕师父的仇人寻了来。”却听那灰衣人道:“你们四个便是乾坤道人的徒弟了罢,很好,现在你们告诉老夫,乾坤道人究竟是否死了?倘若说得半句假话,这位少侠登时毙命。”余人凤怒道:“我四人对师尊恭敬有加,岂敢随意立墓?”灰衣人长长一叹,幽幽道:“果真是死了么?哼哼,乾坤道人,你死得真好,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忍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了。”四人听他说死的真好,如何不怒,余人凤正欲开口,却给沈飞宇拦住,他上前一步,拜道:“前辈,恩师已故,岂容他人随意侮辱。想必前辈在武林中亦大有名号,不若先放了我二哥,一切恩怨再说不迟。”灰衣人笑道,连说三个好字,将那卓文林解了穴道,一把推过来,冷笑道:“一个废物,杀了也没甚么用。”余人凤先听他辱骂恩师,后又侮辱二哥,心中怒气满满,如何忍得住,心想纵然敌不过他,亦要较量一番,出口恶气,叫道:“老不死的东西,口出狂言,先接我两招。”只见他身影蹿上,沈飞宇三人竟没拦住。



    那灰衣人听得他骂一句,脸色涨紫,喝道:“好小子,不自量力,哼。”说着袖袍鼓动,竟是运起了内力。余人凤直接踢出一式“连环腿”。但见腿影绰绰,和着夜色竟难分虚实。梅沧然心中焦急如焚,想上去相助又怕惹恼了那人。当下急急道:“四弟鲁莽,请尊下手中留情!”那灰衣人不见动作,就这么立定着,三人只觉似一面铜人立在那里,当真有说不出的威迫冲撞心灵。只见得他一掌伸出,余人凤便踢不进去了。心中大骇:“果真是踢到铜墙铁壁了。”见他并无其他动作,显是藐视至极,心中更恼,一脚撤开,双掌往他胸口迎上去。灰衣人冷笑一声,将双手搁置身前不动,竟似迎合而来。余人凤心喜:“好机会,老家伙,这回便让你栽个大跟头。”待四掌快要碰上,忽得双掌一错,径直往他胸口拍去。本以为必中,熟料那灰衣人手法奇快,抢在之前已收回双手,横至胸前。余人凤惊愕不已,二人相距甚近,却没瞧得见他动作,心中如何不骇,想要收掌已是不能,便使了十二分的劲力往他手腕拍去。但闻“啵”的一声,余人凤只觉双臂胀痛酸麻,人已倒飞出去,沈飞宇抢上去接住他,问道:“四弟如何?”余人凤立稳了才道:“没事,只是觉着双臂酸麻。”沈飞宇见那灰衣人不曾半点摇晃,心知他并无恶意,否则凭他功力之高,只需暗中使些内劲,只怕四弟这会已被震断了心脉。



    灰衣人冷笑道:“小子,如何?老夫若要取你性命不过瞬息之间,以后休要狂妄自大。”余人凤面上一红,眉毛倒竖,喝道:“老古董,你活了八九十岁,我如何胜得你,想必你也只会仪仗年龄欺负人。”说着心念一转,又道:“当年不是败给了恩师么?有甚么好得意。”灰衣人腮胡倒竖,双目阴暗,身形一动,已往余人凤抓来。沈飞宇心道:“四弟忒鲁莽了。”急道:“前辈且息怒。”余人凤欲要避开,心头却凭空升起念头,决计避不过他。卓文林已瞧不清那灰衣人的身影,梅沧然也来不及阻拦。灰衣人伸手一抓,却抓了空,不由一怔。瞧着是沈飞宇拉他避过,笑道:“好小子,你倒有些本事。”沈飞宇恭敬道:“岂敢,岂敢,晚辈却是献丑了。”灰衣人面色飘忽,阴沉不定,过得半响,这才道:“乾坤道人有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学,《九幽神功》,莫非便是传于了你?”沈飞宇回道:“确是传给了在下。今夜不知前辈有何见教?”灰衣人轻叹一声,转过身去瞧着那墓碑,缓缓说道:“二十年前老夫败给了乾坤道人,他曾说二十年后若想报仇,尽可来寻他,老夫如何等得这许久,两年前就已四处寻觅他的踪影,岂料寻他不着。”



    四人闻声心动,他语气中并无半分恶意,更多的却是缅怀幽叹。梅沧然茫然半响,痛心说道:“恩师正是两年前便驾鹤西去。”四人只瞧得他背影一震,便听他幽幽而道:“果然如此么?江北行,我就是怕你活不得这许久,这才早来寻你,想不到你却耍得好无赖哇,散手人寰。你叫我如何报得当年一败之仇?”沈飞宇见他口口声声只说报仇,心想师尊已逝,身为弟子怎可堕了他的名头,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前辈决意要寻师尊比试,如今恩师西去,晚辈不才,愿意替恩师领教一番前辈的高招。”灰衣人冷哼一声,回过身来,瞧着他道:“也罢,既然他将神功传授于你,想必你也有几分天资,只是你年纪轻轻,神功学得几分?”沈飞宇见他双目神射,犹如一双针刺,昂首道:“晚辈不才,只学得八分。”灰衣人哈哈一笑,说道:“当年乾坤道人已将九幽神功习得大圆满,这才胜了我,你只得八分,便是老夫当年亦胜得你,你却只不过自寻死路罢了。”沈飞宇心中一动,笑道:“在下确是胜不得前辈,只是咱们可只比招式,不拼内力又如何?如此也算全了前辈的遗憾。”灰衣人沉吟半响,这才说道:“也罢,老夫也不占你便宜,咱们也不需动手了,你只需瞧老夫演示几招,与那九幽神功相比如何。”沈飞宇恭敬道:“如此甚好。”灰衣人大喝一声:“只有三式,瞧好了。”只见他袖袍鼓动,显是运起了内劲。身形一转,已来到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前,足下一动,左掌斜拍,右拳横扫,接着左足后划,左掌迎上那颗树,右拳叠在掌后。只听轰然一声,那树自中断裂开来,四人皆面面相觑,骇然失声。那灰衣人掌间离树尚有半分,显是以极厚的内劲深深震断。这份功力,莫说沈飞宇,便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及。灰衣人身形不留,陡然一转,腾空而起,双掌一翻,朝另一颗大树拍去,但听哗啦一声,那树所有枝干皆震断跌落,只留下三丈有余光秃的主干。接着身子落地,似一阵风一般,拍在两颗相邻大树上,却见得那两棵树纹丝不动,四人不禁奇怪。这时,风声呜咽,徐徐吹过,就见得那两棵树发出咯哧声来,自根部缓缓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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