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将心中火气压了又压,看着崔夫人沉声道:“你果然糊涂了,从今日起不必出门,也不必再管外面这些事了,把家里管好就算是帮了我大忙。”说完也不看崔夫人是个什么表情,叫了李荇、李满娘出去商量此事怎么处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此时发怒发火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集中精力考虑怎么补救。
李满娘直言不讳地道:“我以为这事儿之前并算不得什么大事。这是什么时候?不管孟孺人是不是真得了宁王示意,丹娘不肯,想来宁王也不会逼她。倒是那孟孺人狐假虎威,又刚好弟妹有私心,犯了糊涂,做得太过,不然哪里会闹这么大?要我说,这孟孺人实也是过分张狂了些,一个不如意就竟敢叫黄家雪娘给她下跪赔礼道歉,看上丹娘这样是一串珠子就想算计了去,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不知她平日里王府中如何?”
李元道:“她是先王妃姨表妹,也是出身名门。除了先王妃,论位分就是她高,而且宁王看先王妃面子上,平时也对她也多有看顾,乃是自视甚高一个人,不过却不是很得宁王喜欢。”
这样人,说不定还有野心,想着做那第二个宁王妃,也难怪得她钻头觅缝地到处找机会讨好宁王了,李满娘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她家世身份那里,这事儿就算宁王知道了,想来也不能动了她根本,不过就是挨一顿训斥,受点惩罚而已。黄家不怕得罪她,我却只恐她迁怒丹娘。故而,还得元初你亲自去拒绝她,做得妥当一点,比如说,丹娘有病什么,至于宁王那里,再另外想个妥当点法子慢慢试探一下。”
李元叹道:“我也是这样想,何家那里还得烦劳阿姐明早走一趟,替我们赔礼道歉,等这事儿完全了干净之后,我再登门谢罪。这亲戚关系,能补救多少就补救多少吧。”
李满娘苦笑道:“我不上谁上?”
李元看了李荇一眼,道:“这件事情确是你母亲处置不当,做得太过分。可她再多有不是,一心为你也是事实。你早听了我话,哪会有这么多事出来?罢了,我也不说你了,你好自为之。”
李荇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道:“我累了,先睡了。”
李满娘见他走远,回头对李元道:“你得防着点,孟孺人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行之他娘做事顾首不顾尾,做了这次下次她还能推脱吗?何况连自家外甥女都肯出面帮忙了,那其他人家就不话下。给宁王送女人,巴结后院妇人,传出去会坏了你名声,连带着孩子也会受影响,我看短时间内别让她再和那边人接触了。”
李元叹道:“阿姐你不说我也是打算这样做,先前没有说她,是因为当着孩子面。你放心,我会让她好好呆家里养病。”
第二日一大早,李满娘抢何家男人出门之前赶去了何家,门房看见是她,吃了一惊,有些拿不准是该如同往常一般直接让她入内呢,还是该去通报了再说。正犹豫间,就被李满娘虚抽一马鞭,笑道:“赶紧让开,误了我事可不饶你。”
门房见她笑,态度很好,便也跟着赔笑:“李夫人,您等等啊,马上就去通报。”
李满娘也发现了这其中差别,哂笑了一声,心想自家兄弟媳妇昨日才闹成那个样子,人家生气也是正常,便也就坐门房里等。她并没有等太久,岑夫人很就亲自迎了出来,笑容虽不怎么自然,言谈举止间还算客气。
李满娘松了口气,亲热地握了岑夫人手往里走,笑道:“先时不许我进门,只当是连着我也一并恼上了。”
岑夫人收了笑容,微恼道:“我没那么糊涂。不过你可不许替她说情,这事儿我和她没完。她孩子是宝,我孩子就是草?”
“都是宝”李满娘笑道:“我可不是为她说情而来。”说话间到了屋里,何家人刚吃过早饭,还未散去,正坐着七嘴八舌地说些生意上,坊市里奇闻异事,并没有苦大仇深样子。
李满娘一眼就看到了牡丹。牡丹穿着件玫红色罗襦,配条墨绿色八幅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捻金线盘云纹裙带,头发梳得光洁整齐地坐何志忠身边,将手放何志忠膝盖上,微微侧着头,神情乖巧地听大家说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面貌还不错。
众人见李满娘进来,都起身很有礼貌地和她打招呼,让座,奉茶。李满娘却晓得他家脾气,此时看着虽然好,若是自己向着崔夫人,那是铁定马上就要翻脸。她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将李元歉意表达到,让众人别担心,一定会将事情解决好。
何志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前些日子因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初进京御史台中丞,也是姓何。他喜欢我爽直好酒量,并不嫌我是商人,曾几次邀我去他家做客,我昨夜还和丹娘说,得去请教一下这珠子该怎么处理才妥当。既然元初已然有办法处置了,我就不腆着脸去求人了。”
他经商这么多年,并不是只认得、只靠着李元一个人,他钱也不是全投了珠宝香料上,实到了那一步,鱼死网破谁怕谁?御史台有是不怕死人,他就不信宁王会舍得自己好名声。
李满娘暗叹了一声,何家是当真把崔夫人恨上了,这关系想来是无法修补了。也不怪何家上下如临大敌,平头老百姓沾惹上王府,连自家亲戚都来落井下石,自是伤心气愤惊怒交集。她略一思索,便不再提这事儿,而是饶有兴致地表示想看牡丹那个牌子。
牡丹想到她到底是李元亲姐姐、李荇亲姑姑,看到那牌子多少心里都会不舒服,便有些尴尬地推脱道:“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李满娘瞅着她笑:“不知道?那么重要东西,如果是我,我还得做个趁手点,大一点,字一定要用朱砂来写才醒目。”见牡丹面色古怪,遂不再追问,捏捏牡丹胳膊,赞道:“不错嘛,这段时间结实了许多。看来中秋节后去打猎,你是能随行了。”
牡丹垂下头没有说话。
李满娘看着她道:“哟,这是连着我一起恨上了,再不和我来往了么?”
牡丹忙道:“没有。我只是不知到时有没有空。”
李满娘眼睛一瞪:“没有空就抽空你连举着牌子游街都敢去,死都不怕,还怕跟我一起去城外跑一趟?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有坏处吗?”
何志忠道:“丹娘想去就去吧。”又别有意味地道:“多跟着你表姨学点本事。”生意人,交游越广越好办事,牡丹交好人越多,日后遇到事情时候办法也就越多,就越能保护自己,这是必须。
忽听一个婆子来报:“外面来了一位姓白夫人,说是丹娘好朋友,特意来拜访丹娘。”
姓白夫人,自己可以称作是朋友人中,姓白除了白夫人还能有谁?牡丹惊喜地站起身来,和李满娘告了罪,急匆匆地出去迎接白夫人。
白夫人捧着杯茶,正来回打量何家中堂里那座香山子,见牡丹出来,回头望着牡丹嫣然一笑,顺带认真细致地打量了一番牡丹,见牡丹脸上有笑,衣着也得体,便隐隐松了一口气,笑道:“今日这身衣裙很不错,若是再涂点我送你那个紫色甲煎口脂,就抬色,气色也会娇艳。”
牡丹笑道:“你今日也打扮得挺美,可是有什么好事?”白夫人此番打扮得不同以往,非常华丽,石榴红宝相花八幅长裙、净藕色绫子宽袖披衫、金泥红绫披帛倒也罢了,但发上戴金丝花冠却是金碧辉煌,镶嵌了好几种宝石珠子,两道精心描绘远山眉,唇上又涂了石榴红甲煎口脂,看着似比从前丰腴了一些,加上身上淡淡木樨香,那种冷清气质也淡了些。
白夫人听见牡丹赞叹,便她面前轻轻转了个圈:“你觉得这样好么?”
牡丹赞道:“很好呀。特别是这花冠,尤其精致,雍容华贵,却又不落俗套。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白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不便上我家门,我只好来找你了,其实,是我一位姑表妹临出嫁,要办一个赏花宴,就是几位相熟长辈朋友姐妹,我想请你陪我一道去。不知你可否有空?”
这种时候去参加宴会?可是白夫人又兴冲冲地找上门来邀约自己……牡丹很是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宜出门,便抱歉一笑:“我只怕是要辜负你好意了。”
白夫人伸手替牡丹理了理裙带,笑道:“我和你客气,你还真就客气上了?不行,今**必须和我一起去。”她顿了一顿,道:“我本是不想去,差不多就是为了你,我才决定去。”
莫非她已经知情了?牡丹狐疑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抿嘴一笑:“你不够意思,这样大事情,不和我说,却要我从旁人口里知晓,实是没意思极了。今日孟孺人也会去,等到宴会结束,你就会感谢我了。”
她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牡丹心情激荡,握住她手,笑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着还能处理,不过就是时间长短问题。”说来也奇怪,从看到何志忠平静表情,她也就跟着平静下来,认为这件事一定能解决好。信心从何而来?来源于全家人团结和爱护。
白夫人犀利地道:“你是怕找我帮忙就会让我生出误会,认为你和我交往就是为了请我帮忙吧?你放心,这人和人交往,本就是情投意合之余互相扶持,你若是总把门第高低放心上,我觉得倒没意思了。”
“是谁告诉你?你怎么安排得这样?弄个宴会什么,不是要花上好几天功夫么?”牡丹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她话。白夫人说这话,不过是因为她喜欢自己,愿意与自己交往,所以认为朋友之间相助是理所当然,但若是,自己一开始就抱着结交权贵心情和目去,白夫人还会这样想吗?不会。
白夫人笑道:“自然有人告诉我就是了,人家也不是要你去谢。东道主不是我,操心人也不是我,我只管将你带过去,自然有人那里等着替你解决问题。”
牡丹越发狐疑,笑道:“是什么贵人?说来我运气也真好,命里总有贵人相助。你还自称是我朋友,不和我说明白,让我不能去答谢人家,可不是叫我失礼么?”
白夫人笑而不答,只道:“衣服就不要换了,这套就很好,赶紧进去收拾一下头脸,戴点漂亮首饰,上点脂粉,涂上口脂,记得要用我送你那个紫色,也莫要用香,呶,用这个。”命碾玉递了一只象牙雕花小盒上来,亲手打开给牡丹看,里面是两只攒成鸽蛋大小木犀花球,用了五彩丝线系一处,鲜可爱。
白夫人将袖子褪到腕后,露出自家戴两只花球来:“今早天微亮她们就去摘了木犀花来结,带手腕上好不过,香味浓淡也刚好合适。连我这个从来不喜欢这味儿人都爱上了,你这年轻鲜正好试试。记得将孟孺人送你那串珠子一并带上,咱们稍后还她。”
牡丹让恕儿接了花球,让宽儿去请薛氏来陪白夫人,自己入内禀过岑夫人,又与李满娘告了罪,自去收拾不提。
少顷,牡丹收拾妥当出来,白夫人眼前一亮,笑道:“我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你时情形了,也是这样鲜活明亮。想来,那人一定会喜欢你。”
牡丹奇道:“到底是谁?夫人你莫要卖关子了。”
白夫人笑道:“叫我阿馨就好。走啦。”
牡丹跟着白夫人出了宣平坊,拐了一个弯,直接就沿着大街往前走,到了崇业坊后,径直往福云观而去。牡丹没想到竟然是去道观,便笑道:“我听说这里面住着位公主女冠,就连买芍药牡丹之时,也没能进去。难不成,咱们今日竟是去她那里做客么?”
白夫人笑道:“就是去她那里,不过这事儿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不过是有人借她地方一用罢了。这些日子,她那里木樨开得极好,正是宴客好地方。”
进得福云观,立时就有年轻貌美女道士迎上前来,将众人引入后观。未到地头,但觉清风拂过,木樨特有甜香味就扑鼻而来。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香。”
引路女道士笑道:“客人进得里面是舒服。”
说话间,转进了一条乱石铺就,道旁遍植金桂蜿蜒小道。路走到一半,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欢调笑声,似是非常热闹,又前行了几步,就见一红一蓝两个女子不远处大笑着互相追打过来。
碾玉指着其中一位梳双环望仙髻,穿石榴红绫短孺系同色八幅罗裙,身姿丰腴,正掐着同伴脖子猖狂大笑女子道:“夫人,那不是邱家曼娘么?她是主人,不里面坐着陪客人,偏要跑出来和人追打,还是和从前一样性子。”
白夫人笑望着牡丹道:“看看,都是一群野丫头。年龄也没比你小多少,正是自由自,天真烂漫年纪,正好玩时候。”
白夫人虽然笑,牡丹却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怅惘。回想到她与潘蓉夫妻二人之间那种古怪相处模式,牡丹暗想,白夫人大概是不怎么乐。
那两个女子已然发现了她们,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邱曼娘一边好奇地打量牡丹,一边与白夫人行礼问好:“馨表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夫人替她把因为打闹散下来碎发别耳后,笑道:“我自是要来。闵王妃来了么?”
“还没呢,现下就是几个本家姐妹。”邱曼娘指着牡丹道:“这位姐姐是谁呀?长得真好看,这身衣裙搭配得也挺漂亮。”
白夫人显然没有和她认真介绍牡丹身份意思,只淡淡地道:“我好朋友,姓何,小名牡丹,都叫她丹娘。”
邱曼娘微皱了眉头,轻轻咬着鲜红欲滴唇瓣,显然想这京中有什么姓何人家。牡丹已然命恕儿将手里锡盒递上去,笑道:“没有经过您邀请就来参加宴会,实是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奇南香扇坠,做得还算精致,寓意也好,还请您不要嫌弃。”
邱曼娘见牡丹话说得客气,又见那锡盒精致,便微微一笑亲手接过去,也不忌讳什么,当着众人面就打开了,但见那锡盒却是两层,第一层里面放了少许蜂蜜用以滋养香木,第二层,满满一盒子奇南香末中放着一只雕成蝙蝠灵芝样式扇坠,果然做得非常精致,也很适合自己这个即将成亲人用。
邱曼娘立时就叫身边侍女取出来给她换上,欢喜地道:“我太喜欢啦”当下连带着对牡丹也生出了好感,也没心思去追究牡丹出身了。转而热情地指着身边那穿蓝衣女伴介绍给白夫人和牡丹认识:“这是秦家阿蓝,我们也是才认识没多久,可是彼此都喜欢得紧。”
秦阿蓝落落大方地上前与白夫人好牡丹见礼,她生得肌肤如玉,长眉大眼,下巴有点方,身段玲珑,年方及笄,也是个美丽女子,举止很是沉稳大方,扮相虽然较邱曼娘来说朴素了许多,却自有一段难掩富贵风流气质。
白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阿蓝一眼,笑道:“你是太原秦氏吧?”
秦阿蓝一笑,左边脸靥上露出一个浅浅梨涡:“正是,我族中排行二十六。先宁王妃,是我亲姐姐。”
牡丹闻言,不由多看了秦阿蓝两眼,果然从她身上隐约找到了些宁王妃影子。只不过,宁王妃整体给人印象多是温润,而秦阿蓝,为着那有点方下巴缘故,多了一些坚毅。
白夫人点了点头,缓缓道:“你是先宁王妃幼妹?你姐姐是个好人。”
秦阿蓝眼圈一红,垂首不语。
邱曼娘见状,嚷嚷道:“馨表姐,你又来引人家伤心事,今日我大,谁不许提伤心事,只准笑”边说边搂住秦阿蓝肩膀往前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牡丹笑:“何姐姐,你别拘束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白夫人抬了抬下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们。”
邱曼娘巴不得她这句话,搂着秦阿蓝低声说了几句,二人发出一阵低低笑声,手牵着手飞地跑远了。
牡丹此时方有空问白夫人:“阿馨,你说那位贵人是闵王妃吗?闵王是不是那位皇叔啊?”
白夫人笑道:“你也知道闵王?那可正好了,难怪呢。”
牡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闵王是那次宁王庄子上看打马毬时远远见着一面,只知道他是皇叔,其余统统都不知晓。”
白夫人拖长了声音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牡丹见她一脸促狭,噘着嘴轻轻掐了她胳膊一把:“干什么啊,笑得这样坏。”
白夫人笑了一回,道:“实话同你说了罢,有人请托了闵王妃替你出头。闵王妃不是世家女子,爱替天下受了冤屈女子申冤出气,稍后她要是和你说什么奇怪话,或是做了什么让你惊讶事,你统统都不要惊讶,只管应承就是。”
牡丹被她引得心痒难耐,揪着她袖子不依:“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不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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