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真人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转灵丹已被他吞入腹中?
陈寺岣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胡玉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龙阳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陈寺岣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胡玉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陈寺岣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陈寺岣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神力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神力渡入伤者体内。
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神力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神力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神力,称为神力!
无尽神力,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神力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神力。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陈寺岣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神力。
由他双掌发出的神力,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神力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神力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魂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陈寺岣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龙阳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
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
龙阳道人在靖道司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
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陈寺岣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龙阳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
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
龙阳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靖道司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
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
苦苦找寻的婵姐、山间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闪闪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剑的靖道司弟子、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
清风徐吹,秋日朗照,黄土在下,草木折断。
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
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
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
风陵真人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素真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
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陈寺岣自始至终都一脸冰冷,冷漠的注视着吕光,听闻此话,眉头皱起,道:“表弟?据我所知,韩师妹乃‘开国候’韩老将军所收养的孤女,怎会有亲眷在世?风陵真人莫不是你想悔信弃诺,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帮助韩师妹脱身吧?”
“陈寺岣,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与表弟定下亲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遵守婚约。至于你对我的苦苦纠缠,我权当是一场闹剧!从此以后,你休要再胁迫于我,妄想做梦。”胡玉话如连珠炮锤,久久一言不发的她,甫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语。陈寺岣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
“风陵真人,你欺瞒家师,私自为韩师妹招婿纳夫,妄想借助他人之力,让韩师妹修缮‘葵水九阴之体’。痴心不改!凭借你们靖道司一门之力,就欲想得到一个进入‘多宝天宫’的名额;观你这般作为,乃是不想再遵守当年约定了,如若家师相问,风陵真人又该如何解释?”陈寺岣词藻层叠,条理有致。只不过其言中的一些古怪名词,却让众人很是费解
但是风陵真人却知之甚深!陈寺岣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风陵真人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素真,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胡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风陵真人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靖道司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
山门清苦,修真枯燥,然则无论何种情况,师父都不曾斥责于她。此时师父竟会为这历来不受自己待见的陈寺岣,而迁怒于己。这让胡玉心情大为颤动,难以置信,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吕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婵姐,奈何对面那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更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笼罩着他!吕光连日来困乏疲惫,不食不寝。然而此刻他除了身体有一种酸痛之感外。在站立颇久,经过秋风洗涤之后,他突觉全身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硬是像吃饱撑的没事做、无处发泄的那种郁闷感觉。
有力则胆大!吕光此刻全身精气神猛然一振,不再像过去那般是一个书生气质了。他由内至外,浑身上下,鼓荡着一种迎击一切的勇气。
他迎着陈寺岣的目光,淡然相视,稳如泰山。方才那股罩住己身的无形压抑,也顿时消散一空。是一位少女,脸色晕红,声音很低,怯怯的,磕磕绊绊终是把话说的完整了。风陵真人点头不语,听着门下弟子汇报情况。
此人身为素真表弟,二人更有婚约在身,一来自己要安抚素真,以应四年后的那场‘盛事’;二来此人行踪离奇,上山登顶,暂且不表,单是他从这熔浆地洞中出来的方式就值得玩味几何,看样子,定是与那九转灵丹有所瓜葛……想至此处,她抬眼再度向污泥满身的吕光看去,心中着是为难,寻思片刻,仍旧想不出太好的两全之策。东方旭阳悬照,晨起的山风中夹杂着一丝晨露芳香。
一片寂静中,只有胡玉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风陵真人,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陈寺岣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风陵真人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间!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陈寺岣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陈寺岣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于他们看来,陈寺岣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其他各人似乎还沉浸在陈寺岣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胡玉是恨意迷心,七窍生烟。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表弟,一个呼吸就身死当场,更恨自己无力保护于他,越加悔恨交集,心情复杂,其他诸事样样不挂于心。众位女弟子学剑小成,只知陈寺岣那一剑厉害万分,自知以己之力是万万挡不住的。但她们也只是能看出这一剑不同寻常,是一招好剑,然而好在哪里她们却并不知晓。
这就像学画练字,非得是熟能生巧,到达一定境界,领悟某样精髓后,才能看懂大师级别的人物所泼墨挥毫的画卷字符。
事理之学,循序渐进,方能成功,悟性出众者虽难能可贵,但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勤恳用功者,才能得大道于无形。
众弟子看到剑招却不懂剑意,而风陵真人却是剑意透心,剑招入目不忘。她也是习练剑法,以气御剑。
靖道司上下,皆是以修剑入真。
是以陈寺岣这一剑,给她的触动才会如此之大,这般之深。
风陵真人才会在刚才不顾形象感慨惊呼,场中也只有她能看出修来这一剑有多难,有多厉害。石头出声,比铁树开花还让人惊讶奇怪,瞬间把吕光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
那块石头立即跌落在地,翻滚到碎骨骷髅深处。
“让我出来。”煓火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骨堆中传了出来。
吕光惊魂甫定,心中七上八下,嗵嗵直跳。
他哪里见过这么多尸身骸骨,只得勉强蹲下身来,双手刨动骨头的速度,不是太快。指尖与冰凉的尸骨相触,一股揉入骨髓的寒意,在吕光全身泛起。
“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