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纷繁,你心纵有九窍,也难以处处周到。
世间修者,多是不擅交际应酬之辈,故而彼此交谈说话,直来直往者十之**。像安国夫人这等思虑良久,开口便留有余地的说辞,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
修者秉承赤诚之心,专一修真修道。
尔虞我诈、弄巧玩机等诸般手段,为众多修者所不齿。
周天泽外表狂野放荡,一派粗狂作风,两臂坟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撞痴汉。
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里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周天泽仔细体会着安国夫人话中含义,手中金锤,倒翻腾飞,他玩弄起这般巨硕的器物,不现一点吃力。似是常人思考问题时,转动手指的一个小习惯。
山风翻卷而过,扫起地上几抹土石。
“那就依安国夫人所言。”良久之后,周天泽才缓缓答道,“那异宝想必已被安国夫人取走保管,择时不如撞时,不如现在就拿出让我查看一番,看是否有所损坏。”
周天泽面容温和,但话语间却字字如刀。这段说辞,是直接把那异宝当成自己所有了。
心怀不轨的夺宝者虽然可恨可唾,但这等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强取豪夺更是让人心生厌恶。
龙阳道人心下唏嘘不已,大叹道,罢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贫道偷取他人之物,还晓得廉耻道德四字,可这周天泽短短数言,就硬是把宝贝归为己有了。
自身力量不济就难以与人相抗衡。
龙阳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周天泽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安国夫人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
久久未曾说话的天婵,被周天泽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的作风,更令她愤慨生厌!
天婵正待据理力争驳斥争执,却听见自己师父言词明了,语气恳切的解释道。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安国夫人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
周天泽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
龙阳道人讨好般的向周天泽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靖道司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靖道司说了算!”先前与龙阳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潘芸平日来备受安国夫人宠爱,她勤奋用功,对于炼气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独到的见解,所以她才会以大师姐尊位,引领门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飞剑阵阵眼之责。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龙阳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天婵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
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天婵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虽然天婵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
靖道司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天婵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周天泽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天婵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周天泽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
当年天婵风光无限的踏进靖道司后,大周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周天泽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
这是一局棋,周天泽、天婵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周天泽顺从龙阳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
安国夫人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
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
龙阳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调以清泉。闻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奋精神、温养神魂的不二之物。”龙阳道人稍作解释,让众人知道玉瓶中为何物。
龙阳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天婵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
潘芸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
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
然则情势危急,转念把种种思绪藏入心扉,低声向吕光言道。
“我们走!”
同生共死,并肩迎敌。
我们!
安国夫人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婵儿,带你表弟速回门内!”
天婵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表弟了呢?
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安国夫人之意了。
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表弟先逃出周天泽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
吕光微弱的声音在天婵耳边响起。
“婵姐,既是他们想利用我,待会儿肯定会争个头破血流。适时你再带我下山远离此地,只不过你身背靖道司圣女盛名,恐怕走到哪,都逃不过追踪”
叛出师门!
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
吕光此言还未说完,天婵便已面色凄白,心神失守。
逃出师门,与表弟浪迹天涯?
那样的生活虽说战战兢兢,可也好过在这里受人利用、任人鱼肉。
“安国夫人!你敢跟我动手?难不成忘了本殿下的身份?”周天泽狂怒道,气急败坏。
吕光见缝插针,火上浇油,意在先激怒那人,好让他未战先输,使出浑身气力吼出。
“一剑之仇,来日必报!”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周天泽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安国夫人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安国夫人横眉冷对,哼声道:“有何不敢?此地是靖道司,本真人敬你是太子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忍让退缩,不想你还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维护靖道司的尊严。”
“好!那就让本殿下看看你如何接下这一剑!”周天泽扬起手中金锤,身形向半空中纵去,两杆金锤自上而下,从锤顶射出两道星状剑光。
剑气裹挟着风雷之势,光电闪动,霎时就向安国夫人袭来。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
安国夫人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天婵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天婵,依然震惊于周天泽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婵姐,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婵姐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天婵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婵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周天泽厉害如斯,更是大周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周天泽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
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天婵。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安国夫人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天泽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天泽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天泽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周天泽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璇冰湖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
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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