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一步步走进门里。
看着巫宸棠逐渐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安南侯脸上浮起一缕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已经暂时忘却他夫人失踪的事情了,此刻没有什么比得上召唤域外天魔而让他更为心潮澎湃了。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比女人要更有趣的多。
这处宽广的祭台,显而易见,是修建在侯府地底,与巫浪城地下的其他暗道,连接相通。其余站在此地的人,凝视着巫宸棠离去的背影,均是满目狐疑,陷入沉思。
玄武老祖又是谁?
也难怪他们心中惊疑,因为玄武老祖这个名号,并不太为世人熟知,如果提起他另外一个名字,只怕这些人,就会立刻恍然大悟了。
事实上,玄武老祖乃是一只乌龟。
这只乌龟是当年周文王所豢养的灵宠。
然则,这头妖兽吸收天地精华,又经过周文王的悉心照料,传授其气功,一直都在不闻世事的潜心修炼,谁也不晓得这只老乌龟,在周文王飞升以后,去了哪里。
原来,他竟是在安南侯国。
世人皆知,玄武灵龟在灵兽榜上排名第四,是比赤睛白虎还要强大的存在。
安南侯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脑门,神情仿佛轻松愉快了不少,他环顾了下聚集在这里的人群,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淡淡开口:“开始吧。”
这名年轻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眼中流溢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意,在听到安南侯的这句话后,他忽然纵身一跃,高高跳起,跳进了青铜巨鼎。
拥挤如潮的人群立时哗然一片。
他们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安南侯简简单单的开始,便寓意着一个人生命的结束。
站在此地的每一个人,全都晓得,青铜巨鼎里有着什么恐怖东西!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瞬间尸骨无存的血液。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在听见安南侯的命令后,会不加思索的跳进鼎炉。
这跟之前所说的计划,截然不同啊。
有人忍不住发声问道:“君上,献祭给天神的心头热血,不是早已凑够了吗?为何还要牺牲我们自己人,这这”
此人惴惴不安,面色苍白,畏畏缩缩的竟已是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安南侯并没理会他的问题。
炉鼎里顿时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蟒蛇穿行在草地上的沙沙声,接着众人便看见炉鼎上空,冒出了一股浓郁至极的白烟。
白烟袅袅,氤氲蒸腾。
空气里即刻升起一丝难闻刺鼻的血腥味。
很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立在原地,纷纷仰起头,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这个青铜色的巨大鼎炉。
在这一刹那,他们已然知道,刚才那个跃入鼎炉的年轻人,必然是化为了乌有,被炉内的血液给融化了。
有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颤声道:“莫非还需要人身血肉做药引?”
立身在此的人,大多是安南侯国境内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他们平日里俱都对安南侯忠心耿耿,此时虽然对安南侯的做法,有一点儿不解,但却是并未提出太多异议。
不过当这句话慢慢在祭台上升起后,人群便瞬即陷入到了恐慌。
眼前的画面,跟安南侯以前向他们所描述的步骤与场景,丝毫不同。
照安南侯和巫宸棠所说的话,召唤域外天神,只需把月浪石投入盛有心头热血的鼎炉便可以了,可是现在
没有人再敢猜想下去,因为冥冥之中,他们隐约察觉到,召唤域外天神这件事,并不如安南侯过去所说的那么容易,安南侯一定是向他们隐瞒了其中某个关键的过程。
察觉到众人神情有异的安南侯,不禁挑了挑眉头,瞥了眼四周的人群,冷声说道:“怎么,你们是在怀疑本侯的做法?”
“臣下不敢。”
“臣不敢!”
众人连声否定道。
安南侯的声音顿然变得低沉起来,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你们不必惊慌,这是我早已安排好的,先前那个跃入炉鼎的年轻人,乃是风刀坞的弟子,寅年寅月寅日寅时所生,名为苏寅,此人的鲜血与常人大不相同。在与天神进行心灵沟通之前,得需要这样一个人来震动天穹,唤醒天神。”
听完安南侯这一大段解释之后,众人这才慢慢的脸色回复如常。
这里的大部分人虽则是没有信仰的修真者,不信神,不遵道,可他们或多或少,都是了解一些域外天神的来历和秘密的,知晓天神终归是域外之神,需要用这种献祭的方式,来和天神进行心灵交流。
在这种时候,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哪怕刚才安南侯是命令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去死,只怕他们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也是会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幸好,这时死去的人只是一个风刀坞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不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大官。众人想到这里,于是全都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且无趣的。
巫宸棠已去了好大一会儿,竟还未归来。
安南侯站在三丈高的鼎炉正前方,皱眉深思,一言不发。
半空里忽然腾起一缕缕浓重的青烟。
地洞之中,本来无风。
但当这一大片青烟弥漫开来后,祭台上却刮起了一阵阵冷冽如刀的阴风。
所有人都全身发起冷来。
安南侯皱了皱眉,昂首望向祭台的西南角,朗声说道:“你来了。”
青烟应声而散,众人的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
“参见侯爷。”年轻公子施礼道。
“不必多礼,你怎地来得如此迟?”安南侯见到钟神秀,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钟神秀落落大方的道,他居然并没将姜氏一族围堵截杀他的事情告知给安南侯。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安南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疑声道:“确定无事?”
钟神秀微笑道:“当然。”
安南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凝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只差你的月浪灵石了。前面的准备工作,本侯均已做完。”
钟神秀问道:“那个寅时出生的人呢?”
安南侯应道:“已跳进炉中。”
钟神秀道:“如此就好。”
安南侯盯着他,徐徐说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马上开始?”
钟神秀道:“不慌,让炉鼎内的心头热血,先挥发一些力量。亥时已过,域外天神其实现在已经苏醒了过来,我们只需静等即可,待到关键时刻,我会直接使用月浪石,引动天神降临。”
安南侯冷冷的道:“反正一切步骤,都是你定下的,万万不可出错,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你是知道后果的。到时可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钟神秀笑道:“君上放心。”
安南侯见他独自一人来到此地,不由得心生疑虑,沉声问道:“你爷爷人呢?”
钟神秀风轻云淡的道:“死了。”
安南侯神情大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声道:“死了?”
钟神秀点点头道:“对,死了。”
安南侯耸然动容,道:“怎么回事?”
钟神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
安南侯瞧着钟神秀的侧脸,他发现自己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名满天下的麒麟之子了。在这一刹那,他的心中竟没来由的升起一种恐惧感。
他有些害怕钟神秀了。
修真者纵然再绝情寡义,最起码也会心念家人族亲。
然则此时此刻,钟神秀却对待钟无陵的死,如此看得开,并且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态。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这还是人吗?
安南侯曾经见过几位修成金刚不坏之身的元气真人,纵使是那传说中的剑圣剑无涯,也是会在心中记挂着俗世家人,平生所见的修真者中,他从未见过像钟无陵这样的人。
难道那个七弟的推测是真的?
钟神秀是域外天行者。
一瞬间,安南侯脑海深处浮起巫宸棠当日那段忧心忡忡的话。
如果真如巫宸棠所说,那么此番召唤域外天魔,自己岂不是也受了钟家的利用?安南侯心念迭起,思前想后,双目望定钟神秀,以期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惜钟神秀一直都是那副岿然不动的姿态,神情淡漠如水,仿佛任何事情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安南侯此时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着钟神秀的这几句话,他的心底蓦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已决定,要时时刻刻的提防着钟神秀。
他看着钟神秀,平静问道:“那现在钟家的事,你能做得了主?”
钟神秀胸有成竹的道:“当然。”
他的语气很果决,毫不犹豫的脱口说道。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安南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安南侯已隐约猜到了钟神秀的真实身份,现在他心里已是认可了巫宸棠的话,天行者这是连靖道司和武后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太虚幻境究竟有多少天行者呢?
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当年周文王刚刚定鼎河山之际,曾有一位天行者在天下十九州掀起了无数狂风巨浪,令得那些躲藏起来的道派中人,人人自危。
这是众人皆知的一段往事。
于是,后来在大周王朝官方的渲染和传播下,天行者慢慢的被美化成了一个嫉恶如仇,视道派为生死仇敌的伟人侠士。
世间很少有人知晓天行者的存在,但安南侯这样的修真世家,却是对此事了解的十分透彻。
可以说,天行者是超然于修真者和修道者的存在,在太虚幻境,天行者能肆无忌惮的无视规则铁律,肆意杀戮任何一名神魂鬼仙以及元气真人。
天行者的实力境界,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个谜团。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修炼的是什么气功。
总之,经过很多前辈高人的印证讨论后,他们发现天行者也是修有气功的炼气士,只不过天行者有着一种神奇诡秘的本领,他们可以发出一种能使得万物化为虚无的白光。
这种光芒,被称之为死光。
无形之中,安南侯对待钟神秀的态度已是变得有几分古怪,这位享誉天下十九州的麒麟之子如果真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天行者,那么召唤域外天魔的这件事,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弊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后,安南侯立时出声说道:“贤侄是直接从东屏城过来的吗?”
“是。”钟神秀随口应道。
安南侯微笑道:“是不是非要在除夕之夜,才能召唤天神降临人间?”
钟神秀怔了一下,道:“君上是什么意思?”
安南侯想了想,道:“本侯想择日再进行献祭大典。”
钟神秀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声道:“君上是否在开玩笑?”
安南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贤侄有所不知,吕光和白鬼他们捉走了我的夫人。”
钟神秀挑眉道:“他们威胁你?”
安南侯瞎话频出,连声道:“是,他们威胁本侯,言称若我再一意孤行,妄图召唤域外天魔,就会立刻让我的夫人死无葬身之地。”
“君上,我记得之前曾告诉过您,我们所要召唤的这尊天神,乃是域外天穹中有名的爱神,被无数上界之人,尊为天子的真爱之神。”钟神秀目中浮出笑意,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只有用爱,才能洗涤人间,让世界不再污秽当道。”
“本侯没忘。”安南侯沉声道。
钟神秀神色悠悠的道:“爱神注定是要成为太虚幻境的真命天子的,也只有来自域外天穹的爱神,才能让这个世界美好如初,重归太平。”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天子降临,澄清玉宇。”
安南侯愣在原地,目中忽而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开怀笑道:“贤侄言重了,本侯怎会在大事将成之际,选择放弃呢?一个女人对本侯来讲,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无妨无妨。”
钟神秀微笑不语的望着他。
二人各怀心事,均不再说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