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吏来报,府衙外有两个年青男女,男子自称名叫羊子鹏,求见令君。
陆映公凝眉道:“羊子鹏?难道是羊侃之子,台城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黄坚道:“听说这个羊子鹏惧怕侯景,逃出了台城,没想到逃到我们富春县来了!”
陆映公愤然道:“这个贪生怕死之徒,不见!”
黄坚劝道:“他身份特殊,不好不见!”
陆映公把手中文书往书案上一扔,道:“好,那本县令就审他一审,治了他的临阵脱逃之罪!把他带到县衙大堂,升堂!”
小吏把羊子鹏和谭静领进县府大堂。
大堂正中高坐一位国字方脸的官员,双手按着桌案,满面怒容,官员之侧的案前坐着一布衣黄须老者,挽着衣袖,正在从容研墨。大堂两侧各站着四位衙役,手中拄着粗大的杀威棒。
从小吏进府通报后面色不善地回来领他们进府,羊子鹏便知陆映公对他怀有敌意。羊子鹏无意隐藏身份,因此报出姓名,也就不会期待陆映公会热情的迎接他,但他万万没想到,陆映公竟要升堂审他。
“报令君,人犯带到!”小吏高声禀报。
陆映公把手中响木在桌案上一拍,面容威严,声色俱历,道:“大胆人犯,还不跪地受审!”
“你大胆!”谭静早已忍不住,便要动手,羊子鹏急忙拉住她,对着陆映公把眼一横,道:“你一介区区县令,也敢审我?”
陆映公又把响木一拍,大喝道:“像你这样的逃兵国贼,大梁官员人人可审!把他拿下!”
八位衙役把杀威棒下端着地,上端前倾,一起扑向羊子鹏。这是他们制服忤逆公堂的犯人的棒法,八根杀威棒加身,能瞬间把猖狂的人贩迫跪在堂下。
羊子鹏却没有动。
谭静黑影飞闪,如一直黑色蝴蝶,绕着羊子鹏,左右各踢出四脚,啊啊乱叫,八位公堂衙役跌飞在地,哀叫连连,再也爬不起来。
陆映公不禁一凛,暗暗心惊。
堂侧的黄须老者停下研墨,笑道:“姑娘原来是天姥剑派的少掌门谭女侠,敢问天姥婆婆佛尊安好?”
谭静瞥他一眼,并不认识他,听他问候婆婆,便应道:“婆婆自然安好,不知你是何人?!”
“在下姓黄名坚!”
黄须老者自称在下,显然是给足天姥婆婆的面子。
谭静依旧横着脸,道:“哦,原来是春江画痴黄八爷,怎么的,黄八爷的画卖不出去,跑到衙门当差来了?”
黄坚干瘪一笑,道:“在下敬仰陆公德行,在陆公府内做师爷,而不是衙门的使役!”
谭静冷笑一声,道:“哼,陆公德行,好不要脸!”
陆映公大怒:“女贼!你竟敢侮辱本官!”
谭静目视陆映公,厉声道:“吴兴陈蒨夫人沈妙容,可是在你府上?!”
“你!”陆映公眼睛瞪得斗大,指着谭静,一时说不出话来。
谭静和羊子鹏一看便知,这是做了坏事后被人当面揭穿时的惊慌失措的表现,沈妙容在府内无疑。
“来人!来人!把这两个贼犯拿下!”陆映公歇斯底里地大喊。
数十个衙役手持腰刀,冲进大堂,把羊子鹏和谭静围在大堂正中,明晃晃的刀刃对着他二人。
羊子鹏和谭静自不会把这些衙役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是陆映公借机把沈妙容转移走甚至杀人灭迹。先擒住陆映公,才是上策。
谭静飞身而起,黑影飞闪,如一缕疾风,掠过层层刀刃,抓向陆映公。蓦的一个人影,挡在陆映公之前,一股凌厉掌风迎来,谭静变换成掌,与迎来的手掌相对,砰的一声,谭静翩然翻身,从衙役头顶之上落回到羊子鹏身边。
谭静看向堂上,挡在陆映公案前的,正是黄坚,她颇为惊讶,道:“黄八爷非但画技卓绝,武功也是了得!”
“谭女侠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天姥剑派的衣钵,成为天姥剑派少掌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黄坚捋着弯曲的黄须笑道。
谭静满眼杀气,道:“春江画痴黄八爷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与这狗官狼狈为奸!今日沈妙容若有不测,黄八爷的名号,就得从江湖上消失了!”
黄八爷凝眉道:“陆公为官正直清廉,为人勤俭谦逊,有君子之风,为何会私藏别人的夫人,二位只怕是搞错了!”
黄八爷言辞恳切,不像说谎,他可能并不知情。
谭静冷哼道:“黄八爷只怕是被这狗官骗了,还在帮他数钱!”
黄八爷转头对陆映公道:“他两个此行是找人的,看来是并无恶意,不如让谭女侠到后院搜一搜,陆公以为如何?”
陆映公言语吞吐,道:“后院,后院多有女眷和孩子!”
黄八爷爽朗笑道:“陆公不必的担心,天姥剑派乃武林名门正派,谭女侠身为天姥剑派少掌门,自然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老夫可为谭女侠担保,谭女侠不会危害陆公家人!”
陆映公兀自为难。
谭静道:“狗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把沈妙容交出来,我只杀你一人。若是我亲自把人搜出来,你全家都得死!你自己选吧!”
陆映公脸色发白,浑身打颤,不敢应声。
谭静冷冷道:“你自己选的!”说罢飘然而起,从白刃丛林之上飞出大堂,消失在门前。
黄八爷对陆映公道:“陆公静待便可,谭女侠搜不到人,自会回来!”
陆映公几乎瘫软在坐榻上,头上滴落豆大的汗珠。
“你们都退下!”黄八爷对堂内府兵道。
众衙役听令,匆匆退去。
“老夫向羊公子打听个人,还请羊公子实言相告!”黄八爷走到羊子鹏身前,向羊子鹏抱拳道。
“请讲!”羊子鹏抱拳回礼。
“大梁画师张僧繇张先生,如今可还安好?”
羊子鹏想起老师辞世时的情景,不禁心中一凉,道:“黄八爷为何关心张先生?”
黄八爷道:“张先生是老夫的绘画恩师。侯景兵犯建康,老夫一直没有张先生的消息,因此担忧挂念。”
“张先生已经辞世了。”羊子鹏黯然道。
“什么?果真?!”黄八爷猝然激动,不能自制。
“实不相瞒,张先生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老师辞世的时候,我在他的身边。”
“真的!”黄八爷眼中泛起泪花,在堂内踱步。
羊子鹏平静地道:“老师走得很安详,此生所有的心愿都已达成,没有遗憾…”
黄八爷面向西北,即是建康方向,跪下身去,叩头在地,呜咽一声,道:“先生!学生不肖!”
羊子鹏也不禁动容。
良久,黄八爷起身,洒脱一笑,道:“先生既已辞世,也不必太过哀伤。”他径直走回他的桌案之前,把他刚才研墨的砚台拿在手里,又从笔架上拿一支一尺长的粗毛笔,走回羊子鹏身前,对羊子鹏道:“老师的绘画造诣,当今之世无人能出其右,我们身为老师的弟子,也算是师兄弟,你我切磋一场,以悼念先师,可好?”
羊子鹏惭愧道:“老师授我的并非绘画技法,而是内功心法!”
“哈哈哈!”黄八爷朗声大笑,道:“羊公子会不会绘画,老夫是一眼便能分辨的!老夫要与你切磋的,并非绘画!我随先生学画晚,是这二十年的事情。先生教我绘画技法的时候,他虽然武功尽废,但他的笔法中,却隐含着绝妙的武学奥秘。我从先生教我的绘画技法中,悟出一套笔法招式,美其名曰富春江八图,以笔代替兵器,不易伤敌,自娱自乐,聊以**罢了。”
羊子鹏听说是要比武,便不再有顾虑,道:“请!”
黄八爷道:“县衙大堂是肃静之地,咱们到院中去切磋!”
“好!”
两人走不再理会瘫软在榻上的陆映公,走出大堂,来到院子里。
羊子鹏道:“可否容在下选一件兵器?”
“请自便!”
羊子鹏从院中折了一支梅花,长约二尺,摘掉花瓣花蕾,梅花枝呈之字转折,拿在手中,颇有韵味。
自从戒坛三战,羊子鹏用不同的兵器击败了五派六掌门,羊子鹏对幽州剑的依赖便已减小,同时也更有兴起趣钻研各类兵器,渐渐有了草木解可为兵的感悟。
羊子鹏拿着梅花枝,向黄八爷抱拳,道:“好了!”
黄八爷笑道:“老夫手中的笔,是咱们吴兴郡产的笔,砚是新安郡歙县的产的砚,都是天下间最好的,极其名贵,羊公子可要手下留情,不要弄坏了老夫的宝贝!”
“自然不会!”
“请!”
“请!”
黄八爷一身灰色布衣,左手托砚,右手持笔,羊子鹏身着白色素衣,手中拿着一段梅花枝,开始了一场奇妙的比武切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