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所路过郡县城镇大多都已荒废,不见多少人影。
路遇一队北上勤王的梁军,挂的是东扬州刺史萧大连的名号。萧大连是太子萧纲第五子,封临城县公,任东扬州刺史,周治会稽。
羊子鹏纵马绕到高处,远观这路梁军,少说也有一万之众。羊子鹏猜测或许贺琛也在军中。他目送这路梁军北上,继续向南。
日暮时,远远看见了一片黑山,正是横山,轩辕剑宗故址。他想进山探查,但天色已黑,想来山里是一片焦土,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夜晚,他向一家露宿的难民借了一张草毡,在路边树下睡了一晚。
第二日,路边开始遇到南迁的百姓,城镇也开始有人口。
侯景的乌鸦军虽只驻扎在建康,但不时会到临近郡县洗劫扫荡。扬州北部郡县的百姓不堪其苦,纷纷举家向南迁徙。扬州中部的郡县百姓慑于侯景淫威,也跟着南迁。
一路没有追兵,这些百姓走走停停,不急不慢,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并不苦闷。
这些普通百姓,虽是在逃亡途中,但家庭圆满,父母妻儿在一起,其乐融融。
羊子鹏很羡慕这些普通人。
第三日午时,遥见南方一座大山。
路边有一个竹子搭的酒铺。酒铺里的食客很多,三三两两,有南迁的百姓,也有过往的商旅。
羊子鹏下马进酒铺。
店家汉子在柜台算帐,店家妇人和两个店家小二在店里忙活。
店家小二招呼羊子鹏在一处空闲的位置坐下。
“一碗素面,一碗面汤!”
“客官不要酒肉吗!”
“不了!”
不多时,店家妇人亲自托来一个食盘,食盘上有一碗竹笋素面,还有一壶酒。
“郎君赶路辛苦,这壶茶花酒是我们安吉特产,赠与郎君品尝,给郎君解解乏!”店家妇人很是热情。
羊子鹏本想着赶去灵隐寺,不宜沾染酒气,便没有要酒肉,此时见店家妇人盛情难却,只得接下,道:“谢过店家大娘!”
“郎君不用客气!郎君从何处来?”
“建康!”
“哦!建康如今情势如何?”
“还好!”
“好就好,天下太平,我们这些老百姓才好过!”
“大娘说得是!”
“郎君要到哪去?”
“钱唐!”
“哦!郎君吃好喝好,翻过南边的天目山,日落前就能赶到钱唐!”
“嗯!”
“郎君慢用!”
“谢大娘!”
店家妇人亲自给羊子鹏斟一杯酒,便忙活别的去了。
羊子鹏品一品,一股淡淡茶香萦绕舌尖鼻头,心道好酒,便自斟自饮,喝酒吃面。
正吃到一半,酒铺里进来两个少女,仿佛吹进来一阵春风,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人穿着淡粉色罗裙,一人穿着淡绿色罗裙,两人面容清丽,笑语盈盈,都梳着两朵小鬟总角,还未到及笄年龄。
两人手里各提一把长剑,显示江湖身份。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两人的高矮胖瘦,面容五观,一模一样,她两个是一对孪生姐妹。
店家小二招呼她们入座。
她两个迎着酒铺内众人的目光打量一圈,便指着羊子鹏所在的方桌,道:“我们要与这位公子一起坐,可好?”
店家小二颇有为难,羊子鹏略微有些好奇。
店家妇人急忙近前,笑道:“那要看这位郎君介不介意!”
羊子鹏忙笑道:“无妨,两位姑娘请坐便是!”
两姐妹不理会店家妇人,径直走到羊子鹏的方桌,一左一右,坐在羊子鹏两边,把两把长剑放到桌上。长剑装饰简洁清新,与两姐妹极为相称。
“谢谢公子!”
姐妹俩笑靥如花,毫不怕生,仿佛羊子鹏是位熟人。
羊子鹏看着左右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有些茫茫然。
“哈哈哈!公子不用分辨了,除了我们的娘,谁也分不清我们,连我们爹爹都分不清我们!”绿裙少女挽弄着她耳边的垂下的一缕头发笑道。
“所以我们才穿不一样的衣服,要是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啊,连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呢!”粉裙少女也同样挽弄着她的头发。
两个少女语调不低,语气欢畅,咯咯直笑,毫不顾忌酒铺里的其他人。
羊子鹏不知如何搭话,只是跟着笑。
“我叫雷蕾,雷是雷公的雷,蕾是花蕾的蕾,我是妹妹!”绿裙女子突然介绍自己。
“我叫雷蕊,雷也是雷公的雷喽,蕊是花蕊的蕊,我是姐姐!”粉裙女子也跟着介绍自己。
羊子鹏没有注意到,酒铺里的所有人,都是微微一震。
正待羊子鹏要说幸会的时候,两姐妹一个抓着他的右臂,一个抓着他的左臂,两对明亮的大眼睛凑近他的面前,笑而急迫地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羊子鹏想要抱拳,两臂却被两姐妹按着,抱不起拳来,只得道:“我叫羊子鹏,牛羊的羊,大鹏鸟的鹏!”
“哦!你就是那个羊侃的儿子!”
“你就是台城的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两姐妹都是大惊。
羊子鹏不想他的名声竟如此的响亮,连这两个少女都知道。
“听说羊大哥年纪轻轻,武艺就很高强呢!”雷蕾道。
“听说羊大哥杀了雁荡派的掌门花下死花薜萝和括苍派的掌门苍头鹫黄天苍,是不是真的?”雷蕾问道。
羊子鹏还未回答,雷蕊便问:“听说羊大哥还杀了东海派的掌门东海鹤翁朱仙林,是不是真的?”
两姐妹不再问,眼巴巴等着羊子鹏回答。
羊子鹏无意把杀人的事拿来炫耀,但是见这两姐妹神情急迫面色真诚,心道她俩只是武林人士猎奇罢了,酒铺里的其他人也都是普通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黄天苍和朱仙林是我杀的,花薜萝是被别人杀的。我能杀掉两位掌门,实在是侥幸,不是因为我武功高,我武功平平的!”
雷蕊突然抓住羊子鹏的右手,十分惊慌地问:“雁荡派可是坚信他们的掌门也是你杀的呢!”
雷蕾突然抓住他的左手,也是十分惊恐地问:“你不怕他们来找你报仇吗?”
羊子鹏叹息一声,道:“我不怕他们来报仇,只是怕我会杀更多人!”
雷蕾忽然指着羊子鹏背后,道:“羊大哥背着的,就是从黄天苍手里夺下来的幽州剑吗?”
羊子鹏为了不惹人眼,这三天来把幽州剑用麻布整个包好。
“嗯!”
雷蕊道:“羊大哥能不能把幽州剑解下来,让我们姐妹俩瞧瞧!”
羊子鹏只得把幽州剑解下,把麻布除去,亮出幽州剑的本相。
酒铺里的众人都忍不住侧目来看。
雷蕾拿住幽州剑的剑鞘,掂了掂,笑道:“太重了!羊大哥背着不累吗?”
“不累!”
雷蕊拿住剑柄,把幽州剑拔出一尺。
酒铺里的人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
雷蕊看着黝黑的剑身,伸手抚摸,道:“果然是杀了很多人的样子!”
羊子鹏也感觉到酒铺里的紧张气愤,便把幽州剑插回鞘里。
“两位妹妹不要些吃的吗?”羊子鹏问。
雷蕾手托香腮,嘟着嘴道:“我们可不敢在这里吃喝!”
“为何?”
雷蕊也是手托香腮,嘟嘴道:“酒菜里有毒呢!”
羊子鹏大惊,按住幽州剑,忽觉腹内绞痛,额头猛然渗出冷汗,紧接着便是头晕眼花,力虚心慌。
“你,你们!”羊子鹏惊恐地看着雷氏两姐妹。
“我们是来帮你的!”雷蕊和雷蕾左右扶住羊子鹏。
店家汉子和店家妇人换一个眼色,酒铺里所有的人都从桌下抽出刀剑,把羊子鹏和雷氏姐妹团团围住。
店家汉子和店家妇人双双提剑,走进包围。
店家妇人骂道:“臭丫头,你们既然看破,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雷蕾站起身来,走到店家妇人面前,昂头挺胸,道:“这里可是天目山脚下,是我们天目剑派的地盘,你们不跟我爹我娘打声招呼,就想在这里杀人,你们的胆子可是真够大的!”
“臭丫头,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店家妇人扬起手来,便要打雷蕾。
店家汉子扬起手制止店家妇人,向雷蕾抱拳道:“久闻天目剑派雷公雷婆的大名,初到贵地,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还请令尊令堂不要见怪才是!”
“哼!你们既然知道我爹我娘就是雷公雷婆,那就把解药交出来,我保证我爹我娘不杀你们!”
“臭妮子!你不要太过份!”店家妇人抬手又要打。
雷蕾把头凑近,道:“你打我一下试试!莫说把我打死,就算只动我一根汗毛,我爹我娘决不会放过你们!”
“你!”店家妇人虽怒,却也是不敢下手。
“二位小姐,可还有相让的余地?”店家汉子又抱拳道。
雷蕊也站起身来,走到雷蕾身边,道:“我们姐妹一进店里就自报家门,你们却遮遮掩掩着到现在也没有亮明身份,你们这么没有诚意,如何要我们相让?”
店家汉子和妇人相视一眼,似很为难,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在下名人不做暗事,在下便是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这位是括苍派东矶娘娘秋碧云,日前新任括苍派掌门!”
雁荡山分南北雁荡山,雁荡派也分为南北两支,雁荡山以北雁荡为主,南支也以北支为尊。花薜萝是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是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既是花薜萝的师弟,也说花薜萝的夫君。花薜萝为人狷狂,苏菰蒲却极为谦恭,几乎不涉江湖,夫妻二人常年分居南北雁荡山。
括苍山延伸海外,在海山突起成东矶列岛。黄天苍的夫人秋碧云常年独局东矶列岛。秋碧云武艺高强,保护东矶列岛附近渔民不受海上盗贼侵扰,渔民尊称她为东矶娘娘,东矶娘娘的名号也就在江湖传开。
花薜萝和黄天苍双双遇害,传言被羊子鹏所杀,苏菰蒲和秋碧云纠合两派弟子,联手北上建康,来找羊子鹏寻仇。
“噢!我当是谁呢,还真是雁荡派和括苍派的人!”
“你们根本就不是夫妇,却要打扮成夫妇的样子!也不怕别人误会!”
“早就听说花薜萝和黄天苍有一腿,没想到你们俩也…哎哎哎,我说你们雁荡括苍两派可真是够乱的!”
“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替花薜萝和黄天苍报仇了!他俩死了,不正好成全你们俩的好事嘛!”
雷蕊和雷蕾年纪尚小,不知禁忌,只知肆意嘲讽。
却不见苏秋二人和两派弟子全都黑了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