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子鹏回到圃园,继续守丧。
当夜,铁城和石甲来报,台城禁军,只剩两千。
韦藏接替叔公韦黯之职,驻守西华门。
次日一早,铁城与石甲匆匆赶来。
铁城道:“通天台斥候有报,乌鸦军在玄武湖南,修筑两条长堤,现已建康城北。”
石甲道:“地听斥候有报,城北掘地之声大作,堤坝已经筑进建康城内!”
羊子鹏面色震恐。
铁石二将面色严肃。
羊子鹏道:“速请太子和太常卿来!”
铁城去请萧纲,石甲去请周弘正,不多时,萧纲和周弘正来到草庐。
“侯景或会掘开玄武湖南堤,水淹台城!”羊子鹏开口便道。
“果真?!”萧纲和周弘正均是一惊。
羊子鹏将乌鸦军修筑河堤一事,告诉二人。
周弘正道:“玄武湖湖面高过建康地面,若掘开湖堤,引流入建康,完全可以水淹台城!”
“侯景真乃禽兽!”萧纲怒骂一句,而后忧心道:“真若水淹台城,莫说守城了,城内十万百姓,绝无生还可能!”
“可否封堵城门和地下河道?”羊子鹏问。
“可行!”周弘正道。
羊子鹏对萧纲道:“请太子殿下带领全城百姓,封堵城门及河道,务必彻底堵死,不能放一滴水进来!越快越好!”
“领命!”萧纲急匆匆离去。
“湖水至高可到台城城墙何处?”羊子鹏问周弘正。
“侯景若有意蓄水,水面至高与湖面相平!玄武湖湖面,在台城城墙半高处。”
“也就是说,水淹台城,能淹过一半高的城墙?”
“是。”
铁城道:“若城外蓄水,乌鸦军便可乘船攻城!”
石甲道:“玄武湖楼船,可是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半,更何况是半截城墙!”
“未来几日,天气如何?”羊子鹏不谈拒敌策略,却问起了天气。
周弘正道:“目前正是五九寒天,夜里依旧严寒,但立春已经过了,白天会暖和许多!”
“可有雾?”
“北风正强,不会有雾!”
“谢卿公!”
羊子鹏送走周弘正。
铁石二将不解,道:“上将军打算如何拒敌?”
羊子鹏冷冷一笑,给二位将军部署作战计划。
台城在萧纲的带领指挥下举城劳作。
老幼妇孺,背石负土,工匠和泥砌墙,善水者负石进水,忙碌一天一夜,拆掉多处院墙,移平多座假山,次日清晨,八座城门洞全部被封堵,所有地底河道也被全部填平。
乌鸦兵也是忙碌一天一夜。
腊月二十五日清晨,平昌门和大通门外的土围中间被挖开一处豁口,玄武湖水滚滚而来。
湖水冲向城门,却被堵在门外,向东西两侧奔腾,而后转折向南,无门可入,又调头奔涌,两股水流,在端门外聚拢。
波光如麟,水明如镜,环绕台城城墙和土围的百丈夹道内,水位渐渐升高。
台城如一座大船,搁浅在一滩小小的水洼中。
湖水灌注整整一天,太阳下山时,水位定格在城墙半高处。
水面映出落日的橙色柔光,此时的台城,如一片枯黄的浮木。
夜暮降临,繁星满天,万籁俱寂,台城如一个婴儿,在水面漂泊,在星空下安眠。
残月现于东天,黎明将至,气温降至冰点。
华夏大地,越往南越暖,江南大地的湖泊水域,罕见冰封。历年冬日的玄武湖面,只会在靠岸的地方结下一层薄薄的冰。只有在极其严寒的年份,玄武湖才会冰封。今冬三九时分,玄武湖尚未冰封,三九已过,更不会结冰。
玄武湖之所以不能冰封,是因水面广阔,水量浩大,但土围与城墙之间的水道,却只有百丈之距,相对狭窄,储水量少,且是死水,两侧又是冻土与寒石,不断降低水温。
台城与土围间的水面,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结冰。
侯景的是北人,只以为南水不会结冰,对南方的节令时征了解不深,没有想到台城外的水域会结冰。
二十六日晨曦拂晓,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台城外的水面,已全部冰封,冰面厚至三寸。
台城四面城墙的墙头上,悬梯垂绳,禁军将士以布包鞋,持枪带刀,下到冰上,向四面土围无声漫去。
乌鸦兵经过三日苦战,一日开渠,身心疲累至极点。
乌鸦兵都以为,台城也是三日苦战,已无多少士兵,绝无再战之力。
而且台城四下被水淹没,敌军如何能过?
土围上的乌鸦兵毫无防范,尽皆高枕安眠。
乌鸦兵不会想到,鸿沟大水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平坦通途。
禁军将士隐入乌鸦军营帐,乌鸦兵多死于梦中。
终于有乌鸦兵斥候擂动战鼓。
少数乌鸦兵惊起,未及披挂,抄起兵刃,与禁军混战开来。
乌鸦军没有做出多少抵抗,不足半个时辰,土围上的乌鸦兵被全部歼灭,禁军占领土围。
旭日跃上建康城头,照耀土围,禁军将士浑身带血,站满土围一圈。
建康城内外钟鼓齐鸣。
城外乌鸦军涌进城来,城内乌鸦军涌上土围。
禁军将士,下土围,走冰面,爬扶梯,攀悬绳,退回台城,收回梯绳。
乌鸦兵于土围集结,并未追击。
陈庆、丁和来到土围之上,眼见冰上的台城城墙,只剩一半,显得异常矮小,年轻力壮者撑杆就能跳过,又派人掘冰,探测厚度,冰层已厚达半尺,完全可以行人。
陈庆丁和立功心切,下令攻城。
四面乌鸦兵,走下土围,踏上冰面,战战兢兢,缓步向台城围拢。
云梯、木幔车、尖头木驴车等攻城器械,也被推上冰面。
冰面不比平地,不得奔跑,乌鸦军进兵缓慢。
台城城墙上,几层羽箭寥寥射落,皆疲软无力,被木幔车和木驴车以及乌鸦兵手中的盾牌挡下。
台城停止放箭。
城墙上也不见几个禁军。
台城似已绝望,在等待着灭亡。
乌鸦军每前进一步,台城覆灭就近一步。
乌鸦兵来到城下,台城危在须臾。
“快回来!回来!”
一骑快马,驰上土围,马上之人惊惶不定,摔下马来,正是任约。
“为何如此惊慌?”陈庆丁和急上前扶起任约。
“快退兵!”任约死死抓住二人手臂。
“为何退兵?”陈庆丁和大是不解。
“…”任约张口,陈庆丁和听不清任约说了什么。
轰隆隆!
冰面上响声大作,盖住了任约的话语。
台城城墙上,抛落无数巨石,砸向冰面。
冰面震颤。
乌鸦兵也跟着震颤。
巨石不停砸落。
火箭密布,射向乌鸦兵和云梯木幔木驴车。
当即起火。
乌鸦兵脚下滑溜,行动不畅,接连中箭。
中箭便着火,着火便惊慌翻滚,翻滚便碰触引燃他人。
一传十,十传百,乌鸦兵尽皆起火。
太阳已升至城头上方一大截。
今天的日光,分外普照。
大地回暖。
冰面渐融。
火势熊熊。
巨石无情砸落。
咔嚓咔嚓的碎响,陈庆丁和的心与冰面一起碎裂。
砰!第一处冰面迸裂。
砰砰!第二第三处冰面迸裂。
砰砰砰砰!无数冰面迸裂。
陈庆与丁和跌坐在地。
乌鸦兵跌入水中。
火势渐消,黑烟弥漫。
水面满是浮冰与浮尸。
只有极少数乌鸦兵能拖着沉重的铠甲,潜过破碎的浮冰,游回土围。
即使能游回土围,也被冻死大半。
即使没被冻死,也大多冻残。
侯景若是亲临土围指挥作战,或许不会犯此错误。
只是勤王联军驻扎在秦淮河对岸,侯景万不会再踏入建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