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没有抬头。
迅速翻动的肉串儿,苦笑一声,“丁爷爷,我家在牧区,今年水草好羊牛长的好,结果却卖不出去,去收羊的贩子压的紧,只给一块五的价,没办法了,我这才出来烤肉。今年读高三,下半年考大学。”
白发老人眉一锁。
“今年——怎么丰收了,却这么低的价?咱这市场上现在羊肉得四块吧?你说的是毛斤,还是净肉?”
“是毛斤。”韩枫抬头看了看,“肉串儿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可明儿我得回去一趟,看能不能多拿一些肉出来卖卖,好凑出点儿过年的钱来,不然来年连买饲料的钱都没有,家里的羊大批都得饿死。”
这话真假各半,韩枫想做的是这个生意。
一直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韩枫也只是说说。按上辈子的记忆大概知道这是市场的反应,现在严重的信息和交通不对称,搞的有人吃不到好而便宜的肉,而有的地方却卖不出去只能烂在草地里,
“什么?一块五的毛斤!这,这不是喝牧民的血吗?”
叫丁爷爷的老头一下子眉毛立了起来。
“没错,毛斤一块都到不了,放一年的羊,只剩下能吃肉了,卖不出钱来。”韩枫说道。
“哼,交给市场、交给市场!资本主义那一套就不能信,看看,这不是问题吗,丰收了不赚钱?真是岂有此理!”
丁爷爷的白胡子都气歪了,“对了,你家到这里——多远?”
“我家在松市牛县,走111国道,四百多公里。”其实,韩枫不确定那条国道是不是已经修好了,根本没地儿查数据。
“运费就算加上一块钱,哎!这帮王八蛋奸商却也赚了一倍不止!”
丁爷爷看着韩枫,“城里买的贵,牧区卖不上价钱!他们真不知是怎么搞的,难道都让没良心的商人把钱赚去吗?”
韩枫感觉后背有些凉。
老爷子——我不会做奸商的,你不用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吧。
“小伙子,你这羊肉好,手艺也好——马上要高考,还出来勤工俭学。看看——里面那帮子,和你同龄,哪个有你懂事?”
眼前一晃,多了个人影。
“丁爷爷,又在说我们坏话呢!”
出来的是那个白衣高马尾的女孩,笑着头发一甩一甩的站到韩枫身边。
“再给我烤一把脆的,谢谢!”
“好的。”
“肉串儿哥哥,我也要脆的。”
甜甜的笑着,站在身边,前世今生,瞬间,心化了。
——韩枫笑了下。
“好。”
尽量的平稳情绪,压力好大……肉串儿哥哥?
十年后的她,也是这么叫的。
以至于白衣马尾女孩和丁老爷子吵吵什么都没听见。
“你们呀——”丁老爷子气呼呼的拿着一把串儿去伺候小孙子了。
五分钟烤好,连带着给已经吃的大开胃口的几位老爷子,老太太,小孩子们一大把,目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却没再回桌前,到了一边儿看着月亮说话。
丁老爷子连吃了十来串,吃痛快了,从旁边搬了个木椅子,观赏起韩枫的手艺,一边接着说话。
“韩风?大风的风?”
“丁爷爷,是枫叶的枫。”
“哈,好名字。能勤工俭学出来给家庭想想办法,这个好。丁爷爷给你出个主意,你看我们城里买肉都是三块五、四块的从市场买,你要是能把肉从草原弄咱大院来,肉好再实惠一些,一定好卖。当然可别赔上喽,计算好价钱,爷帮你拉个大客户。”
韩枫大概能猜得,这位老爷子分明是个不想吃人嘴短的,心里好笑,却也为之一动。对啊,我是不是可以散着来卖呢?
这时,叶方华端着空盘又站到了韩枫身边。
“我也在内蒙回来的,那这生活挺苦,牧区洗澡都难。羊肉的事,算我一个吧——最主要的,是你烤的肉好吃!要不,我看你别摆摊了,开个店吧。”
“还上着学呢,开什么店!”白发丁老爷子抢了话,“华子,你姐不是在农业部吗,这事儿你让她过问过问,咱社会主义国家可不能让农民种田没钱赚,牧民养牛羊没钱赚,都白白的便宜了黑心的商人!”
“是,是,晚上我就和我姐说。”叶方华笑了,“丁爷爷,你可别生气哈!这事儿肯定有人管,放心吧。”
“嗯,那就好。”
丁老爷子领着要回家看动画片的孙子小宝回家,临走又不太放心的问,“韩枫,我是认真的,弄到肉就直接拉这军区大院来,哪家子不得备点儿包饺子的馅什么的!”
“成!”
“对了,下次来——再给烤点哈!”
“丁爷爷,您想吃,随叫随到!”韩枫笑道,“赶明我就这里开个店,管够!”
“开什么店!好好上学才是正经!”
白发高大的背景渐渐走远,隐没在路灯淡黄的光影里。
在这边开个店也不错。
吃着肉串的人不住的赞着、点着头。
比较着以前在哪里吃过的都没有在这儿吃到的好,顺便再多接两串儿,有硬要给钱的,韩枫说什么也不收。
孟春艳在一旁默默的只干活儿不说话,却记下了韩枫说的每一句。一直在悄悄的学手艺,可是她帮了这一天的忙下来知道,这肉串这么好吃最关键的是配料,现在手艺学了个大概,看似简单的翻弄,可是想学来也不太容易,他可是手把手的教了两小时。真的按老舅说的,偷人家的手艺吗?
孟春艳的心也搅合着,乱着。
“搞对象成不成在天,他那手艺学来你能吃一辈子饭。”
这句,是老舅交待的最后的一句。
也是她最反感的一句。
偷人学艺那比偷钱还恨人,我不干。
今天,孟春艳也大受了刺激,城里的女子个个……文雅的雅、靓美的靓,别说衣着打扮了,就是言谈举止都没法和人家比。
偷偷瞅了眼忙着干活的韩枫,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很大,不知是什么,可总有一股子失落、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吃了两个来小时,存货所剩无多,不过这些大小伙子、姑娘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叶方华送了一盘回桌那边儿却又回到了韩枫的身边。
“我在内蒙锡盟边防武警呆过三年,你会的一招制敌,我也会。”
叶方华递过来一只烟,“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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