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车上被关到一处的几个轮回者的注意力却不在法场,而在林风身上。
“他是夏瑜?”
“他怎么会是夏瑜呢?”
“可这病歪歪的家伙真的就是夏瑜。”
“欸,他脸上有伤,又在牢里,我应该早能猜出他就是夏瑜的呀。”
“是呀,是呀,红眼阿义在狱中打过夏瑜。”
“不可能,我不相信。按照系统的一贯特性,它只会将我们安排成路人甲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上升为剧情人物。”
“刀哥,也许这次是系统故障?”
“故障?”
“总之不管是系统故障也好,还是刻意安排也罢。”老刀用命令的口吻对林风说道,“你小子一会儿放聪明点,见到知县直接跪地磕头,这样五百积分的支线任务咱们就能顺利到手。”
想法是很好,很可惜林风根本就不是轮回者,他也压根没有和轮回者合作的必要:“我这人经常久坐,膝关节不好,不会弯的。”
“什么!”老刀第一次见到新人居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资深者的提议,不由一愣,第一次仔细打量起林风来。
三十岁上下,有着一张神情困顿、肤色苍白并带着淤肿的脸,下巴上还有些许胡茬子,显得既潦倒,又邋遢。最主要得是,看起来面前这人简直是个痨病鬼,秋高气爽的天,额头上还时不时会冒出虚汗。
大概这样的形象让老刀深深怀疑对方是否已经病得糊涂,于是主动替林风分析道:“你觉得我这是在害你么?像你这样的新人,原始积分才1000,死亡扣1000,通关失败又扣1000。换句话说,你最少得完成两个支线任务,结算时才付得起死亡加赔偿金。”
老刀分析的很到位,但是林风却倚在囚车里默默地思考,他思考老刀话里透出的意思是不是还有第三个支线任务。
不过围在老刀身旁的新人哪里会清楚林风的心思,见状开始议论纷纷。
“刀哥的意思是,这个任务我们必须完成。否则像夏瑜那样被砍掉了脑袋,估计回到现实也接不回来。”
“生死攸关,然而有些人居然连这都看不清楚。”
显然自从老刀展露出一丝资深者的实力后,周律师、胖子、职场女和一个外表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忠厚男人这四个新人,已经多少意识到一丝无限副本的奇特之处。
他们果断的团结到老刀身边,以他为中心占据了囚车的一角,形成了一个紧密的临时战线。
而剩下一个面带书生气的男子、一对看起来像是在校生的少男少女,这三人要么还没搞清楚状况,要么不合群,要么不会逢迎巴结,要么不愿意触碰心里的底线,被渐渐排挤到囚车的另一边。
个个表情凝重多疑,不想与对面多费口舌。
只有林风一人横站在囚车的正中央,拖着病体望向左右两队人马,下巴微抬,眼角带着些许不屑。
这个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风真是慷慨赴死的英雄豪杰,就差没站在囚车上迎风唱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样的千古名句。
他这个表现说明,新人们替老刀的帮腔起了反作用,不单没有同意提议,反而越发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职场女与众人对视一眼,决定改变策略,硬攻堡垒不如先瓦解军心。
于是几个人轮番上前劝说林风。
“帅哥,这可是副本,一切都是在演戏。”
“这个世界的人咱们不认识,和咱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是些NPC而已。”
“兄弟,别觉得这种事很丢人。有时候委屈求生,是要比慷慨赴死更需要勇气的。”
“和NPC说些软话,就好比对着块木头说话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全忘掉。”
“如果实在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儿,那你就当是在给儿子,哦不,就当是给毛虫赔罪好了。”
“帅哥,一时的黑夜和病痛终会过去,我相信你是个心里有阳光的人。”
麻木,健忘,精神胜利法,林风瞅了瞅眼前这些活在21世纪的新人,似乎也没有比一百年前的旧人阿Q高明到哪里。
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微皱:“虽然我心底确实有阳光,但很可惜这缕阳光我不太原意和你们共享。”
众人一愣。
“你说什么?”周律师虽然被老刀踩断两颗后槽牙,但在新人中第一个抱上老刀大腿的却也是他。
看到好生规劝对方不听,周律师索性将心中的话挑明:“我们是个Team(团队),理应心往一处使劲,才能打开一条生路。现在大家看在Team的份上,尽量照顾你的情绪,对你百般迁就,不愿说一些难听的话。而你是怎么做的?不理解大家也就罢了,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威胁到在场所有人的生命!”
老刀一派的新人们纷纷出来附和:“对对对,周哥说的正是。”
只是这样依旧不能说动林风,于是众人的语气也变得不友善起来。
“这病鬼任性妄为,贪慕虚荣,不顾团队安危。什么腿不会弯,人不会跪,我看是假清高。”
“一看就是个没素质的卢瑟,亏着大家伙好话说尽,硬是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二十一世纪的人,倒充起烈士来了,是抗战神剧看太多把脑子烧坏了吧?”
可惜这种冷嘲热讽林风见得太多,他只是在一旁冷笑,如老僧入定一般根本懒得理会。
倒是本来置身事外的书生男终于看不过去,挤到林风身旁说道:“你们这些人逼别人磕头,这和吃人血馒头的华家有什么区别?”
几人大怒。
“混蛋,你说什么!”
“这是奔往刑场的路知不知道?”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救你,你倒不识好心。”
“我看吃人血馒头的是你才对吧!”
最后,老刀面带怜悯地望向书生男,像一个慈祥的前辈对不争气的后辈那样叹了口气:“菜鸟,你想得太龌龊,我老刀留在这可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而是为了帮助大家一起度过难关。哎——,毕竟我比你多经历了几个副本,有些非常的手段。像这样的行刑队伍,像这样的绳索,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们,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押送林风这些人的行刑队伍里,汉阳造没有,抬枪两只,土枪三支,倒是大刀片子和红缨枪明亮亮的有好一片。
诚然大刀片子吓唬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足够了,但在资深者眼里他们不过是一个封建式的旧军队。
甚至连军队也算不上,只能算作一些造型较为孔武有力的衙役。
“听听,人家刀哥明明能走却不顾危险留下来照顾大家,这是什么精神?而你呢,明明只要应付一下就行,却为了自己那点虚荣,丝毫不顾及大伙的性命,又是什么神经?”
“依老娘看,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某人恐怕比谁嚎的嗓门都大呢。”
“什么驱逐鞑虏,我看网上常说的键盘侠,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Verygood,说的非常正确!”
这些人越骂越过分,越骂越群情激昂,如果化作一锅沸腾的热水,泼人脸上一定皮开肉绽。只可惜林风的脸厚似城墙,别说沸水就是热油泼上来都毫无反应,反倒站在囚车中心居然还点头赞同。
林风的声音有些发冷,像他的身体一样冰凉。
“说的好,说的太棒了。
“各位的言论真是精彩,对目前的形势剖析也真是有理有据,让人佩服之至。
“如果林某人不是双手被缚,一定会为你们拍手称赞。
“但话说回来。
“我就是不跪下磕头,你们又能奈我何?”
奈我何?
我何?
何——
顿时,全场寂静。
只余下衙役行进的脚步声。
以及,车轮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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