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回过神来,虽然意外女儿的反应,但想着只要女儿开心便好,其他的都在其次,便微笑道:“方儿行事稳健,我自然是放心的。”
草儿平静地说出愿意两字后,却有些迟疑起来。
她一方面想着尽快远离京城,一方面却又想着如此也要远离了娘亲,便感觉十分不舍。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过这样浓郁的不舍情绪,便是当初离开老祖宗时也没有,故而分不清、辨不明,只觉得心里又渴望、又难受。
这番模样看在夏夫人眼中,更觉得心疼,巴不得女儿马上就能开心起来,于是起身道:“既如此,那你们早去早回。”
草儿迟疑了一瞬,又想着没事的,如果哪天想娘亲了,自己又回来便是,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夏夫人亲自为女儿备车,想着坐车不仅舒适,还可让侍女照顾女儿。
不想草儿却执意要骑马。
夏夫人不愿拂女儿心意,赶紧又让人牵出两匹性子温驯的马来,再向孔方千叮嘱万叮嘱,方才放二人出府。
而出了府,孔方悬着的心仍然没有完全放下来,生怕草儿妹妹突然改了主意而掉头回去,便竭尽所能,捡着自己知道的奇闻妙事,一路说与后者听。
出得城门,草儿突然低斥一声,一马冲出。
孔方正自说着笑话,不防被甩下,正要招呼草儿等等,眼睛中已看到草儿衣裙飞舞,英姿飒爽,尤其是那条乌黑发亮的马尾辫,仿佛如摇摆的佛尘一样,把他心弦撩得怦怦直响。
一念之际,他骇然发现草儿已驰出老远,赶紧拍马追上去,最后保持落后草儿数步距离,一时殷勤招呼草儿注意些安全,一时又偷偷瞟着草儿腰身,心里暗自喜悦。
如沐春风而行,十里很快便至。
在官道右侧,远远出现一大片姹紫嫣红,正是孔方所说的茶花地。
此间茶花是纯野生之物,并无人经由,但较之京城诸多大家中的养花,不仅更为繁茂清香,排场阵势也更为壮阔。
此时天气睛朗,已有不少富贵游人,或悠然行于茶花之间,或寂然半卧于茶树之下,一派热闹高雅气象。
茶花地渐近,草儿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孔方赶紧纵马上前,笑道:“草儿妹妹,咱歇歇吧,这茶花远观大不如近看,须仔细端详,才能知道它的诸多妙处。”
草儿放缓了马速。
她倒不是真的听进了孔方的话,想去近看茶花,而是这时才想起来,远离了京城,然后又该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茫然。
孔方不知草儿心思,率先下马,又将草儿马缰握在手里,领着进了茶花林。
在孔方的热情和关怀中,茫然的草儿不知不觉也下了马,跟着孔方在茶树间游走观赏,脸色竟然渐渐明媚起来。
世上的少女没有不爱花的,便是草儿也不例外。
只是以前她并没有刻意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有一个像孔方一样热情的人陪着、引着,此时身心都浸在花香鸟语中,竟让她淡了些心中的忧郁。
孔方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但更知道草儿妹妹这个变化,还不足以达到自己的期望。
“草儿妹妹……”
孔方瞅着四周游人较远,终于鼓起勇气,道:“这些花儿美吗?”
草儿指尖在一朵茶花上轻轻拂过,点了点头。
“不对!”
孔方神秘一笑,摇头道:“我觉得一点都不美。”
草儿有些意外地看着孔方,眼中全是为什么。
孔方假意叹口气,道:“这些花儿啊,原本是美的,只是你一来,它们便不美了。”
草儿迷糊道:“我太丑了?”
孔方一滞,赶紧解释道:“是你太美了!所以原来极美的花儿,也被你给比了下去。”
草儿明白了,有些害羞,摇头道:“不是的。”
“怎么不是?!”
孔方定眼看着草儿,深情款款,道:“在我眼中,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若能与你朝夕相伴,我便是死也愿意。”
草儿怔了怔,脸色又沉了下去,语气更是无比笃定,道:“我不愿意。”说罢便不理孔方,向拴马的方向走去。
孔方呆了呆,赶紧追上去,忐忑道:“草儿妹妹,你生气了?”
草儿头也没回,更没搭理孔方,径直走到马前,解绳上马。
孔方一把抓住马缰,急道:“草儿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说话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草儿低头看着孔方,认真道:“我没生气。”
孔方暗松口气,道:“那你这是回城……还是去哪里?”
草儿又有些茫然,抬眼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孔方心思紧转,道:“早知道草儿妹妹不喜欢花儿,我便不领你来了,不过前方有个小镇,极其清幽别致,你定会喜欢。”
草儿本想摇头,但看到孔方所指的方向和京城相反,便又点头。
孔方大喜,麻利地解马上马,与草儿齐头并进,只是见草儿沉脸不语,他也不敢冒然说话。
走过茶花林,草儿突然说道:“你不去。”
孔方并不知道草儿的心思是想远离京城,当然就不可能让他一直跟着,还以为是先前惹了草儿,她临时决定不再要他相陪。
“那怎么可以?”
想着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此溜走,他既惊且慌,真情实态立即显于脸色,道:“我答应了离姨要好好照顾你,若是让你一个人走了,我又怎么有脸见离姨?草儿妹妹,你切切不要为难我啊!”
草儿见孔方提到娘亲,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了声随你,便策马而去。
孔方紧随其后,却没有先时偷瞄草儿腰身的闲心思,只苦苦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挽回草儿对他的态度。
不想前方草儿竟一路疾驰,并没有听他招呼在进入那小镇,而是继续一路向南。
一气两个时辰过去,二人离开京城已逾百里。
孔方本没有受父亲影响而修行,更是早习惯了字画铺的清闲生活,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草……草儿妹妹……”
孔方实在煎熬不住,指着前方一家客栈说道:“歇歇……歇歇再走……如何?”
草儿没回应,却在客栈外勒马停下。
她自然知道孔方吃力,口中粗气甚至喘得比马儿还粗,本想再继续一阵子,或许就把孔方甩了,但没想到坐下的马儿也实在累了,已有几次差点闪蹄。
夏夫人亲自选的马,本来就不适宜长途奔袭。
孔方颤巍巍滑下马来,强撑着要了两间紧挨着的甲字上房,又叮嘱掌柜的把两匹马好好喂一下,方才和草儿上楼歇息。
看着草儿进了房,孔方也扶着酸疼的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踉跄着扑到床上,长长地呻吟一声,便再也不想动弹。
人没动,心思却依旧活泛。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昨日想好的一切,直到今天早上都还顺利,但实在没想到,真的和草儿单独在一处了,倒变得有心无力起来。
但这并没有让他沮丧,反倒不停地对自己说,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是不允许失败的机会。
半晌,他艰难地翻过身,从怀中摸出那个白釉小瓶,一边细细看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这样下作的东西,岂能用在草儿妹妹身上?”
“不对,不管用在谁身上,都不该是我孔方该用的方法,否则我成了什么人了?还算是人吗?”
“不对,我又不是事后不认帐的混人,更不是那些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我一定会好好对草儿妹妹的!”
“对啊,只要我一心对草儿妹妹好,三媒六聘地把她娶进孔家大门,这就不是下作,只是情急而已……”58xs8.com